沐顏破敗的瞳孔看過來,眼神諷刺而嘲笑。
她哈哈大笑,是解脫的瘋狂:“溫瑜,蒲雲憶,我真是謝謝你們了!”
沐顏不是在感謝,也沒有恐懼,而是單純的諷刺,像是在嘲笑他們做了無用功,不僅無用,還放出了本應鐐銬的猛獸,將事情變得更糟了。
溫瑜微微皺眉。
她其實,並沒有什麼所謂,但她知道,主角意誌喜歡被人關注,而當她她喜歡的反應,讓她覺得自己產生了影響的時候,她就會很有傾訴欲。
將她所擁有的一切都打碎,甚至接下來還要殺死她,沐顏能說出感謝的話語,總不會是有什麼正向的原因。
而溫瑜需要知道那個原因。
她不會輸在這第二十次的,也是最後一次的機會。
沐顏確實不負眾望。
她冷笑著:“你們以為,我想要待在你們的世界嗎?再漂亮的女人,能玩再多的花樣,睡過十次之後,也該膩了。”
“男人也是一樣。”沐顏的目光掃過袁霄,隻是對方沒有給她任何她所期待的受冒犯的反應。
沐顏有些不滿,語氣更加惡狠狠的,像是無所顧忌,所以什麼都說:“我早就膩了。也就你們,陪我玩玩。”
“是嗎?”溫瑜衝她露出笑容,大踏步地朝她走去:“那就接著玩啊。”
主角的傾訴欲,總是有很長的讀條期。
書中人們會等著,但在現實中,溫瑜也是一點都不想等了。
既然囉嗦磨嘰,那不如去死好了。
而且,僅僅隻是這兩句,溫瑜也就已經猜到了,沐顏想要說的話,想要表達的意思。
更加沒有讓她繼續的必要。
蒲雲憶跟在她的身旁,他相信著溫瑜,正如溫瑜相信著她,當然,作為這個世界中的神,如今恢複所有與主角意誌對抗的記憶,對於沐顏想要說的,他心中也有預計。
沐顏卻有些慌張,麵對溫瑜毫不猶疑的靠近,她甚至微微後靠,想要躲避。
可是她早就如同一攤爛泥,隻挪動了微小的距離。
“你,你們就不想聽我說完嗎?”
“不好奇我的故事嗎?”
沐顏幾乎有些慌亂。
“死人就不要說話了。”溫瑜反手抽出了蒲雲憶的佩劍,寒鐵如晝,她瞥一眼沐顏:“我知道你在拖延時間。”
“被困這個世界多年,終於可以離開了是嗎?”
“你想走是嗎?”
“把命留下,就可以了。”
沐顏一怔,明明容顏已經很醜陋,可這次表情更是肉眼可見的難看。
跗骨之蛆一般的寒意爬上背脊,她的瞳孔深處,終於染上了震驚和恐懼。
剛剛,即使被逼到如今的程度,但因為曾經讓溫瑜死過很多次,沐顏的心裡,也並沒有覺得溫瑜如何,隻覺得,她走到今天,是知道對未知,且有世界之神幫助下的僥幸。
可眼前這一刻,被溫瑜輕而易舉道破心中秘密的這一刻,沐顏深深切切地意識到了溫瑜的恐怖。
這個人,竟是什麼都看透了。
“呦,覺得我厲害了是不是?”溫瑜笑著看她,手中劍尖,直指沐顏的心臟:“沐顏,你覺得,之前你殺我十九次,是你厲害,而我這次走到今天,是我僥幸,對不對?”
心思又一次被說中,這一次,沐顏控製著自己的表情,強製性的麵目平靜。
她的心裡,期盼著溫瑜能夠多說一點。
這樣,她便有足夠的時間離開。
沐顏原本並不叫沐顏,當然也不叫傲堂,他是星際時代的一個普通人,他的性彆,是男性。
他在YSCM的技術研發部工作,在星際時代,也算是一份體麵的漸有餘錢的工作,他對於阿爾法之境這樣神秘又強大的代碼世界,很是著迷。
也像多數男人一樣,喜歡龍傲天,黃色|小|說,三維□□。
喜歡喝酒,喜歡機車,曾在空蕩的夜晚乾嚎著唱歌。
也曾有過女朋友,也曾分過手,也有幾個好朋友,會在他高興時慶祝,失意時安慰。
他就是一個正常的普通人。
像對待一個普通人一樣,厄運也來得無所預計。
他病了,是難解的、從未有過先例的基因病。
得益於良好的醫保體係,還有他過往拚命工作的存款,他可以在養護中心,過完很長很長的一生。
基因病來勢洶洶,很快,他就昏迷了。
遵從他之前的囑咐,以及對YSCM申請的特批,養護中心為他接入了阿爾法之境。
理論上講,意識仍在,他也許能夠在阿爾法之境的世界中遊玩。
但隻有最初接入時,管理員能感受到他的意識,然後便找不到了。
因為腦電波仍在活動,心臟仍在跳動,醫院判斷他仍舊存活,養護中心為了繼續拿錢,便繼續看顧他。
而他,早在YSCM工作之時,就想方設法地為自己留了一個後門。
既然是遊戲世界,隻是玩而已,那麼為什麼要有那麼多的限製呢?
為什麼不能隨心所欲,想做什麼就做什麼呢?
為什麼要有規則呢?
仍在YSCM工作時,他怕被發現,怕失業,怕被抓包,即使做了後門,每次也都隻是敢偷偷|精進隱藏,卻從來沒有敢用過。
但生了病,沒有那麼束縛,也不會被人關注的他,便可以啟動他的遊戲人生了。
最初,他很快樂。
也終於體會到了,像中那些龍傲天男主角們的爽和幸福,他討厭的人,終究會命運淒慘的被殺死,他想要的女人,最終幾乎都躺在了他的身下。
最初,一個世界玩完了,他卻還是會有遺憾的地方。
因為陣營、選擇,總是會有些錯過的“風景”。
但因為阿爾法之境的世界,是主打向前流動的真實的,有遺憾,卻無法重來。
於是,當在世界中遊玩時,他是世界中的那個人,並沒有在星際的記憶,遵循著世界以他為尊讓他成為主角的劇情趨向,去享受一切。
當處在世界與世界的間隙中,他便開始研究,如何讓時間倒轉而行,重新選擇另外一條路,感受不一樣的爽,睡沒有睡到的女人,或者是換一種方式去睡。
對於他來說,沒有不能做的。
他想的,隻是如何去實現。
尤其是,他對世界中每一個獨特的重要的角色和事件,都如數家珍,這有助於他為自己設計出一個漂亮的劇本。
想要倒轉時間,就意味著越來越深入阿爾法之境。
當越來越深入,他發現了阿爾法之境之父,那個醉酒墜樓而亡的科學家的死亡原因。
阿爾法之境,不是意識沉入的仿□□遊戲。
而是通過技術手段將意識鏈接到了時間洪流和多層維度中的真實世界。
所謂遊戲,實際是真實。
他不免想起了,科學家墜樓是被利益集團做手腳的陰謀的流言,如此看來,倒真的是。
阿爾法,在軟件或者遊戲設計中,往往隻有最初始的版本,才會命名為阿爾法。
甚至都沒有到可以公測使用的貝塔版本。
阿爾法之境,從最開始,就是個半成品。
科學家知道了YSCM的意圖之後,拒絕繼續從而死亡,而他,則利用那些不完備的漏洞,讓自己成為了阿爾法之境的主宰。
其實,那個時候若是停止就好了。
可他並不在乎那些世界怎麼樣,他覺得,就算那些世界是真實的又如何,他已經成為了可以隨心所欲的主宰的王,而真實的人,真實的觸感,真實的鮮血,真實的屈服,真實的呻|吟,才更叫人血脈噴張。
他找到了倒轉時間的方法。
而這次,他在一個仙俠世界,名叫傲堂,走的是我命由我不由天,神擋殺神,佛擋殺佛的龍傲天路子。
玩了一次,最終成勝,酣暢淋漓,可卻更迫不及待地想要試驗倒轉時間,去感受另一種人生。
於是,便是第一次重啟。
成功了。
又玩了一次,不同的女人,不同的方式,不同的故事線,不同的被打臉人。
然後,第二次重啟,又玩了一次。
第三次重啟,又玩了一次。
第三次的時候,他有些膩了,便想要換個世界,然後,他發現,他無法離開這個世界。
不僅僅是這個世界,當他發狂地想要連接自己的後門時,卻發現,不知道何時,它被當做bug修補了,而他無法離開。
無法離開阿爾法之境,意識被困在這個世界中。
而這個世界,似乎也被單獨隔離了,也許是因為發現bug,即使修補,但是在威脅尚未完全排清的情況下,公司便隻能做一個切割。
以他的經驗,大概率,這個世界版塊被單獨隔離放置了。
這樣的切割,他無法突破。
這意味著,不會再有新的玩家,進入他所在的世界。
此前,因為玩家接入,即使他給自己走了龍傲天的劇本和結局,但是因為怕引起注意,所以不敢做得太過分。
偶爾,他偷偷連接向外,能聽到他的名字,會出現在玩家的嘴裡,能看到他的名字,出現在論壇上,都是以一個NPC的身份。
他們會誇他很強,能做到怎樣怎樣的事情,實在是想讓人成為的男人。
但也會一點點的聲音說,可惜他沒能怎樣怎樣。
於是,他才開始小心地倒轉時間,去走另一條路。
本以為,之前的玩家已經被他殺死離開,他又做得小心,加了一些掩飾,他該不會被發現。
可現在看來,或許,從選擇倒轉時間的自大開始,他就已經被YSCM公司的工作人員給盯上了。
隻是,被困在這裡。
他最初的想法,不是著急,而是興奮。
因為,這次,玩家也徹底進不來了,而他,將是這個世界唯一的王。
許多曾經一閃而過的陰暗念頭,因為怕被玩家察覺異樣而放棄,如今,他可以真正的毫不隱藏,毫無顧忌,想做什麼,就做什麼了。
隻要他想,就沒有他不能做的。
他的□□,讓他想看群P,那麼,世界跟隨他的意誌,會將這樣的場景,送到他的麵前。
他的嫉妒,讓他不爽一位正直之士,猜忌著他假麵脫落的極限,那麼,世界跟隨他的意誌,讓那人家破人亡,送他電車難題,一道道惡意的極限,隻為逼出他醜陋的一麵。
他的自卑,讓他想證明自己的掌控,便輕易給人天堂,又落人地獄,隻想看眾生芸芸,跪伏在地,然後,一下下踏碎他們的脊骨。
就是玩。
隻要想,那便玩。
玩糟糕了,玩混亂了,那便倒轉時間,再換一個玩法。
於是,第五次時間倒轉,他第六次身為傲堂的時刻。
這時候,他有些膩了身為傲堂的開始,也有些,睡夠了女人。
於是腦子中便有了一個新的想法和問題。
他是男人,享。受了世間的無窮無儘,有無數中玩法,身體上的歡。愉和舒。爽,同樣無窮無儘。
可他還從來沒有享。受過身為女人的快樂。
據說,比男人更快樂。
他已經是控製一切的神,男人之身,女人之身,又有什麼關係。
他需要的,便是找尋合適的伺候他讓他能夠得到快樂的人。
現在這個世界,女人都是他的囊中之物,他開始考慮,在征服最後一個一直未征服的女人之後,便不再倒轉時間,放任世界向前,為自己找一個新的女人的身份,新的男人,開啟一段新的人生。
這次的享。受,就用一個女人的身體來。
他開始為以後的自己,做準備,做劇本。
然後,在他這一生完美落幕前,他被這個世界的神發現,並且殺死。
世界不允許人這樣禍害。
而神發現了世界的異樣,降落而來,想要解決他。
可他,才是這個世界的神。
才是這所有一切的神。
他不甘心。
時間繼續向前。
他的魂靈進入了鳳凰蛋中。
他想,讓紫蘿身邊一直唯唯諾諾襯托他高大威猛的小妖怪,來照顧成為她的他,也不錯。
最好嘔心瀝血,奉獻一切,最後得知結局,那時他臉上的表情一定很好看。
他想,這個世界的神,不是很厲害嗎?不是還殺了他嗎?他成為女子後,就該配這個世界上最好的男子,那個神,不是很適合嗎?
他想,一個人做起來不夠狠,太無聊,不如再多找幾個,誰優秀,他就是誰的。
或者,偶爾露水一下,也不是不可以。
但他是善良美好的女子,必然是有原因的,必然是純潔的,必然是不得不和那些人睡的。
不僅要享受,還要把牌坊掛得很漂亮。
他成了沐顏。
溫瑾,在她的記憶中微不足道,根本沒有留下任何痕跡。
那隻是給她送寶貝的炮灰而已。
至於偶然發現的那個慕城下地牢中的黑影,她其實不知道那是誰,但既然可以折磨,可以毫無顧忌地袒露,去平衡善良美好的壓力和憋悶,那也不錯。
反正隻是個無意識的魂靈,它什麼都不會說的。
然而,這個世界,在某個時刻,也發生了偏差。
明明,她已經順利走好一切,所有人陪她歸隱竹林,今日睡那個,明日睡那個,偶爾被強迫地兩個和她一起,隔日再入夢玩一玩。
成為女人,確實是不一樣的爽感。
可是,蒲雲憶卻不肯與她親近。
當她眼中含淚,說著自己被嫌棄的悲傷試圖拿下他的時候,她被蒲雲憶殺死了。
於是,重啟。
每一次時間倒轉,因為記憶會清零,她可以給自己留下一句話,作為給自己的指引。
最初,是要虐殺蒲雲憶。
可是,還是被殺死。
一遍又一遍,她不知道自己已經重啟了好多次,可是還是意識到不對勁,那是來自於潛意識的警醒。
那一次,她的指引,變成了抓住蒲雲憶。
然後又是一遍又一遍的殺死。
如今她是完完全全的他,自然便知道,這中間的每一次重啟,發生了那樣許多的事情。
溫瑜和蒲雲憶,在試圖讓這個世界擺脫她的控製。
但同樣的,她也沒有閒著,每一次短暫的時間,她都在試圖衝擊,離開這個世界,重回星際中自己身體的道路。
偶然一次窺見,她知道溫瑜去了彆的世界。
既然溫瑜可以去,那就證明世界與世界的連接,不是完全切斷的,她總能找到方法。
在這裡久了。
她開始發瘋,開始受不了。
縱然她說自己是世界的王,可實際上,她隻是被困在這個玻璃瓶中的蟲子。
無法出去。
她渴望出去。
這一次,所有的過往串聯,她重新成為她自己。
在這個奇怪的地點,她感應到了離開的電流。
但是,意識連接與沉入,需要時間。
在那之前,她不能被溫瑜他們殺死。
於是,便試圖引誘著溫瑜,繼續在說點什麼。
而溫瑜果真上當了。
她繼續說著:“你贏,不是因為你厲害,我贏,不是因為我僥幸。”
“是因為,我對這個世界有感情。”
“而你,毫無顧忌。”
“沒有顧忌,讓你行事不拘,什麼都可以做,自然強大。”
“所以,這一次,我放棄了所有的過往和情感。”
“想要解決你,就要和你站在同一個位置上。”溫瑜低頭看她,兩人的眼眸對上。
溫瑜的眼眸很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