柏裡本來不想回答他,站起來之後看彈幕裡都在問, 就頗為少見地敷衍了一句, “你就當是, 紋身。”
顯然是不想多說。
“關攝像頭。我要換,衣服。”
“哦。”溫良久抬手關掉了小蜻蜓。
直播間裡突然黑屏。柏裡從道具頁裡找了件衣服, 轉過身背對著溫良久套上新的長袖T恤,把裡麵被劃破的那件拽出來。
遮的嚴絲合縫, 一點都不給看。
半分鐘過去,溫良久懷著遺憾的心情重啟直播間, 看到彈幕裡一片烏煙瘴氣。
“是我瞎了還是停電了,剛才發生了什麼?!”
“還不到一分鐘???九爺你也太快了吧!”
“小姐姐彆難過, 不如下一把遊戲跟我吧。雖然我打架沒他厲害,但持久度肯定不止一分鐘哦”
“都給我住口!我們阿九還是個孩子, 我不許你們這麼說他!”
“……”
柏裡也看到了,“你的彈幕……”
“汙言穢語, 彆往心裡去。”
溫良久試圖跟彈幕撇清關係, 澄清自己他們不是一類人, “你放心,回頭有時間我好好教育他們。”
柏裡看了看他, 對此存疑。
越過這茬,遊戲已經開始了好幾分鐘,隊友們都走得看不見人影了。他們選擇的地圖是山地模式, 地形起伏很大。坡度陡峭, 溝穀幽深, 山嶺和高地呈脈狀分布。行進時比一般的平原地區要難走,但也因為地形複雜,便於尋找掩體隱蔽和伏擊。
遊戲一開始時每個玩家都會收到裝備箱,本場遊戲中不可使用自帶裝備。除了必需的醫療急救用品和用來填裝的彈藥外,每個人配置的槍支型號都不一樣。
溫良久拿到的是一把趁手的輕武器步/槍,在遊戲裡常見常用,不用花時間熟悉操作就能直接上手。
與此同時,柏裡拿到的卻是一把仿M200的重型狙/擊槍。由於體型太大,隱蔽性也差,不是適合在快速移動時使用的隨身武器。
“小問題。”
溫良久一邊調整瞄準鏡,一邊跟他介紹基本的遊戲規則,“待會兒先送走一個,撿彆人的用就行了。”
他也並不是每一場都能拿到趁手武器的。每到這種時候,爭搶和掠奪就變成了天經地義的事。之所以常來這個遊戲,大概也是因為規則很符合他的口味。
“小地圖上可以看到敵我雙方的人員移動情況,但隻限開場前十分鐘。”
由於是俯角掃描,玩家隻要躲在有效的遮蔽物下就能在地圖上“隱身”,這會兒二十個紅點在小地圖上時隱時現。
“帶圈圈的是我們的人。”
溫良久看了眼地圖,對柏裡解釋道,“對麵跟我們的安排差不多,是種比較常見也比較保險的做法。”
地圖上分上中下三路。根據隊伍裡的指揮風格不同,每場比賽的節奏也會不一樣。有的指揮者得勝心切,就會讓十名隊員一起走直線距離最短的中路突進,企圖速戰速決。
但其實上中下三路離得很近。如果隊員全部集中在中路,即使以人數優勢能讓對方中路隊員全部下線,卻很容易陷在快速趕來的上下兩路隊員形成的包圍圈中。每場遊戲每位玩家隻有一次生存機會,一旦被送走就不能再複活。
遊戲的目的是拔掉對方的旗幟而非單純的擊殺,太早就開始正麵剛槍並沒有好處。所以大部分指揮都會均勻安排三路的人數穩妥推進,留一人在營地守旗。
他們這次遇到的敵對方也是這麼安排的。而己方這邊,溫良久跟柏裡走雙人下路,留一人守旗後把剩下的人數分到其他兩路的做法,引起了彈幕裡的一陣嘲諷。
“你九爺向來都是走中路拔旗的,什麼時候把主力位置讓過彆人”
“表麵上看是在打遊戲,其實根本就是想跟人家約會”
“阿九嗚嗚嗚你還是個孩子媽媽不準你談戀愛!”
“……”
這個整天在彈幕裡當媽的究竟是誰啊。
溫良久沒再理會彈幕,卻聽見柏裡說,“要不我先,回營一趟。”
他之前沒有玩過這個遊戲,但能分辨出手上拿到的武器其實更適合用來防守。如果非要跟溫良久一起移動,也可以把武器留給守在營地裡的隊員,讓營地裡多一份保障。
“回營乾什麼。”
已經出來一段距離了,溫良久也不想再走回頭路,“擔心旗?”
柏裡點了點頭。
雖然拔掉對麵的旗就能贏,但要守住自己的旗也挺重要的。
“想保護旗啊。”
溫良久一笑,從自己懷裡掏啊掏,最後抽出一塊紅布來,在他麵前揮了揮,“那就保護我吧。”
柏裡:“……”
什麼時候的事?!
他居然把旗摘下來隨身攜帶了!
“快收起來。”
柏裡迅速看向四周,確認沒有敵方隊員後依舊不由自主的壓低了聲音,“旗還能帶,在身上?為什麼?”
“能帶啊。不好意思,除了我自己,誰都不相信。”
溫良久把旗塞回懷裡,“放心了吧。他們找到營地裡去也沒用,我人在旗在。”
“既然沒用,那你還……”多留一個人在營地裡?
柏裡說到一半,突然懂了他的用意。
開場時地圖上是會顯示人員分布的。對麵看到他們在營地留了一名隊員,就會習慣性地認為留下他是為了保護旗,那麼旗就肯定還在營地裡。之所以留下那個人,純粹就是障眼法。
營地周圍被圈定的範圍內有防禦裝置,感應到敵方踏入就會自動進攻,本意是基於主場來保護旗的安全。
現在旗被帶出了營地,雖然能讓前來掠奪的人撲空,但隻要溫良久被擊殺,旗也會隨之暴露。到時候連營地裡的防禦機製都幫不上忙,隻能純靠人力保護。
總體來看,屬於不知道是沒過腦子還是藝高人膽大的危險操作。
柏裡問,“那你,告訴大家,計劃了嗎?”
“沒有。”
溫良久說,“就你查看裝備箱那會兒,我跟留在營地養老那位通了氣把旗帶出來了。其他人都沒告訴。”
可這怎麼說都是團隊遊戲,配合也很重要。
柏裡皺著眉頭看他,覺得他這麼做未免太過獨斷。
“不知情才能演得像啊。”
溫良久堅持,“不然對麵兒都知道旗在我身上了,來圍攻我怎麼辦。”
柏裡依舊皺著眉頭看他。
“……”
溫良久:“操。”
他妥協般打開了隊內通訊器,“各隊員注意,報下當前位置。”
通訊器裡前前後後地響起了八個人的聲音。他象征性地聽完之後下了達指令,“現在有新的計劃。遊戲後半程如果接到入侵警報,全速前進不要回營,不要回營。”
在營地範圍內,如果有敵方進入,係統會發送警告消息督促玩家回營守旗。玩家可以用快捷鍵傳送回自己的營地。
但與此同時,傳送是單向的。這意味著一旦回到營地,剛剛走過的路程全部作廢,又要從頭開始爬山,很耗費時間。
“重複一遍。如果接到營地警報,全體全速前進,不要回營。”
他說完想想又加了一句,“如果離得近的話,抽空過來跟我彙合也行。”
接受幫助,這樣該會顯得他不那麼獨斷了吧。
他又看了眼柏裡,看到他眼底的讚同後才安心。
“為什麼?”
頻道裡安靜了幾秒,有人問,“那有人到營地奪旗怎麼辦?”
“這個問題顯然不用擔心。”
溫良久說,“因為旗就在我身上。”
**
遊戲進行到一半,兩人在下路策劃了第一次交鋒。
從開場時小地圖上的分布情況來看,敵方的人員安排中規中矩,下路是三個人。他們在下路必經的小道上各自找了掩體,分散躲避在兩邊。溫良久在高處,柏裡在草叢。
埋伏了許久,敵方下路終於從山林裡的小路中經過。果然是一開始在地圖上看到的三人結伴,溫良久迅速做出判斷,瞄準了邊上那個離柏裡最近的,用一顆子彈穿透了他的頭骨。
槍響的瞬間,柏裡從草叢裡翻滾而出。
被擊中的敵方隊員脫手落下的手/槍還未掉在地上就被他在半空中接住。節省了撿槍的時間,柏裡靠著距離和反應優勢,連續開了兩槍,放倒了身邊距離最佳的人。
子彈從他身邊疾掠,激起一層草屑射/入泥土。柏裡有驚無險地避開,還沒等找到下一個掩體,溫良久已經把第三個人頭收走。
配合完美的2v3。
彈幕甚至還沒回過神來,這場交鋒就已經在分秒間結束。
小路上重新恢複了平靜。柏裡鬆了口氣,換了個隱蔽的地方去暫時解開造型詭異的發結。
他嫌雙馬尾太長阻礙行動,就拉起兩股在脖子上打了個看起來“試圖用自己的頭發上吊”的結。
還是個死結,這會兒怎麼都解不開了。索性拔出腿上的匕首直接割斷,原本可以垂到腿彎的長發現在隻能垂到腰際。
溫良久拎著從地上撿來的輕便□□,在他眼前晃來晃去,“我比你多一個人頭。”
……幼稚。
柏裡從他手裡接過射程更遠的□□,把剛才拿來做近距離攻擊的手/槍收在道具頁裡,以備不時之需。
“你都帶著走不累嗎。”
溫良久說,“要不把你那重狙拿來,我幫你扛著?”
柏裡:“不用。”
但負重確實會影響行進速度。考慮到自己的體力上限,他還是忍痛割愛,丟掉了剛撿來的慣用手/槍。
敵方的營地在相鄰的另一個山頭上。他們現在在山腳下的叢林裡,跟中路的進度拉得很近。
繼續往前又走了一陣,灌木叢變成了遮天蔽日的大樹。溫良久拿出指南針辨認方向。
白天上了一天的班,回到宿舍後又花了些時間整理情緒,這時候柏裡已經開始感到疲憊。跟在他身邊走著,注意力有點渙散。
走到半途中,路邊的草叢裡突然躥出一隻皮毛雪白的兔子。
柏裡正在跑神,被這抹亮白色撞在腿上,嚇了一跳。低頭再看時,見這隻兔子就蹲在他腳邊,不驚懼也不動彈。
他轉頭看了眼溫良久,突然想起那個童話故事裡下場淒慘的主角。
“看我也沒用。”
溫良久仿佛猜出他在想什麼,“我是不會修改故事結局的。”
畢竟是be大佬。柏裡也沒想勸他,“那這隻,怎麼辦?”
看著也健健康康的,怎麼突然躥出來當攔路兔。難道是腦子不太好使?
柏裡試探著用腳尖撩了它一下。
兔子差點被他掀翻,可重新趴好以後又往他腿邊蹭了蹭。
“嘖,碰瓷是吧。”
溫良久看得不太滿意,彎腰捏住兔子的後頸皮把它拎了起來。看著它短小的四肢在空中亂撲騰,“這什麼意思啊。不想讓我們往前走?”
柏裡伸手摸了一下兔子耳朵,“彆亂動。”
像聽懂了他的話,兔子安靜下來,隻是看著垂頭喪氣,蔫蔫的。溫良久一把它放在地上,它就又自動爬到柏裡的腳邊不肯挪窩。
這麼僵持了幾分鐘,不遠處突然傳來大地震動的響聲,越來越近。柏裡把兔子塞進衣服裡兜著,跟溫良久一起躲在樹上。
毛茸茸的兔子腦袋從他衣領裡探了出來,跟他們一起往下看。一隻體型巨大的黑熊由遠及近地狂奔而來,伴隨著分泌物的怪異氣味。看起來情緒焦躁,瀕臨失控。
“黑熊是獨居動物,一般不會在白天活動。”
溫良久說,“怎麼這隻……”
他話還沒說完,另一隻黑熊就出現了。原先在旁邊狂躁地嗅吠的那隻像是突然找到了目標,朝著這邊越走越近。
兩隻黑熊迅速廝纏在一起。
我操?!
就這麼巧趕上發情期?
溫良久一時不知道該不該看,還伸手想去捂柏裡的眼睛。
柏裡淡淡地躲開了,“有打碼。”
動物性/行為也屬於暴力色/情的範圍,在他眼裡,地上那邊不斷翻滾聳動的隻是兩坨巨大的馬賽克。
溫良久強裝鎮定地收回手,被彈幕裡哈了無數行。柏裡不經意地掃視過去,發現他耳廓居然泛著微微的紅。
這下是真的意外了。
“還看。”
溫良久被盯得有點沒麵子,“再看我可惱羞成怒了啊。”
這年頭,連野獸都能隨便發/情成雙成對了。
可他喜歡的人就在旁邊,他卻連個小手都不敢拉。
還是砍人比較簡單。
溫良久勉強耐著性子等樹下的動物完事兒離開,跳落到地麵上以後雙眼隱含怨氣。
“我感受到了單身九的怨念2333”
“阿九不哭,對象會有的!找個人砍一砍開心點!”
“連熊都有對象了而我卻……(靚仔落淚”
“……”
溫良久站在樹下抬頭看,“你怎麼還不下來?”
“等一下。”柏裡艱難道。
及腰的長發不止何時又纏上了樹枝,亂糟糟的鏽成一團。他想要往前傾身,卻被枝杈勾住頭發拉得後仰。
終於忍無可忍,柏裡把頭發攏在一起,反手拔/出匕首將柔順的黑發齊齊割斷。及腰長發變成了及肩短發,無數細軟的發絲從枝頭飄落。
他在這黑色的發雨中翻身一躍而下,把遮蓋在眼前的碎發往後捋過去,露出飽滿的額頭和令人羨慕的發際線。
“小姐姐超A!我磕爆(破音——”
“……”
這一幕被許多人截圖下來,變成了遊戲裡的名場麵之一。
柏裡落地後發出感歎:“女孩子們,好辛苦。”
溫良久:“……”
“應該已經,結束了吧?”
感覺這小兔子就是來提醒他們不要招惹發/情期的黑熊的。柏裡把兔子從衣服裡拎出來放到地上,推了推它的屁/股。
兔子果然沒有再粘著他們。往前挪了幾步,卻又突然回頭。
柏裡還保持著半蹲在地上,伸出手把它送走的姿勢。兔子原地繞了半圈掉頭,用粉色的小鼻子碰了碰他的手,算作告彆的儀式。看起來像在親吻他的指尖。
溫良久在旁邊哢哢截圖,情不自禁道,“你怎麼這麼招人喜歡?”
說完又覺得好像有點露骨,打了個補丁,“招……兔子喜歡?”
匆忙改口的半句裡,泄露的心事沒有被柏裡發現,卻被直播間裡數十萬雙眼睛盯著看得一清二楚。
“這溫柔的語氣是我的錯覺嗎,我九什麼時候開始也會這麼寵溺地說話了”
“這也過於明顯了吧……九爺顯然對人家有意思啊,就是看著怎麼有點慫(小聲比比”
“大家把彈幕刷起來替九爺告白!小姐姐你看看我們!他不好意思講宣你,我們替他說!”
“dbq我還停留在最開始的那半分鐘黑屏裡……大膽假設這倆人差不多已經定下來了吧相處也挺自然的”
“……”
柏裡還陷在剛才神奇的一幕裡,依依不舍地摸了摸自己的指尖,沒有看彈幕,也沒發覺他語氣裡的異常,問了句進度,“還有多遠?”
“還剩一半路吧。”
溫良久手動清理了一波彈幕,順便朝攝像頭做了個閉嘴的手勢。
遊戲開始十分鐘過後小地圖上的紅點就消失了。他打開通訊器,剛想詢問其他隊員的情況,不遠處突然傳來槍響。
溫良久:“中路,中路報下位置。”
“……”
通訊器裡傳來混亂焦急的求助聲。柏裡感受到不容樂觀的情形,沉下心認真辨認通訊裡傳達的信息,眼前卻不斷掠過己方隊員被擊殺的消息提示。
中路向來是像溫良久這種有恃無恐得遊戲老手愛走的地方。這次沒有按照自己的習慣去中路鎮場子,溫良久安置了四個人同行來防止被對麵壓製。
但看眼下的情況,這樣的安排依舊沒有阻止中路的淪陷。聽動靜像是踩了敵方的埋伏,劣勢下交手,不消幾分鐘就被擊殺到隻剩一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