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喵喵……哇……”
“我在……彆哭……”
“沈喵喵。”
“我在的。”
“沈——哎喲!”
“慢點!彆跑,慢點!”
沈蜷蜷又摔了幾次後,終於衝進了垃圾場,而褚涯也推著輪椅到了垃圾場入口。
沈蜷蜷一口氣跑到褚涯麵前,差點刹不住腳,勉強穩住身形後,就喘著氣看著麵前的人。
褚涯全身也已濕透,他沉默地注視著沈蜷蜷,黑發垂落在額頭上,襯得他臉色愈加蒼白,眼睛也愈加黝黑幽深。
雨水在沈蜷蜷臉上拉出一道道黃褐色的痕,他癟了癟嘴,又含著眼淚笑,露出缺了一塊的小白牙。再拍自己的挎包,聲音發著抖:“我給你,給你,帶吃的,餓,餓了吧,好好吃的,山薯——”
他話音未落,胳膊就被拉住,被拽進了一個同樣潮濕,但卻散發著熱度的懷抱。他驚愕了一瞬,下意識想要掙紮,但立即就反應過來,軟下僵硬的身體,趴在褚涯懷裡,臉就緊貼著他的胸口。
褚涯將小孩抱得很緊,下巴抵住他濕漉漉的頭頂,沒去管那不停澆落的雨水,也沒去計較那泥土沾了自己滿身。
他剛才一直在活動中心十層,也一直看著福利院方向。
當他覺得那個小孩也許再也不會出現時,心裡升起整個世界隻剩下他的惶恐和孤獨。鋪天蓋地的雨水淋濕了他的衣服,也將那恐懼一點點滲透進他的身體,冰涼而刺骨。
他固執地等在樓上,固執地注視著道路儘頭,任由天色儘黑,大雨肆虐,全身凍得已沒了知覺。
當那個小小的身影出現在視野裡的一刻,他腦中有著片刻的空茫。人影越來越近,他看清了那個老虎頭棉帽,隻覺得眼眶陣陣發熱,胸腔裡的心臟重新開始跳動,往冰冷身體輸送著迅速滾燙起來的血液。
他急切地往樓下衝,輪椅都差點失控,終於在將小孩攬入懷中的那一刻,眼淚和著雨水滑落。
“沈喵喵,你,你是不是餓得要死了?”沈蜷蜷牙齒格格打著戰,小心翼翼地問。
“我不餓。”褚涯這才將人鬆開,啞聲道:“走,我們快回去。”
褚涯讓沈蜷蜷坐在自己身前,再推著輪椅回鐵皮屋,路上微微弓著背,用身體將雨水擋住。沈蜷蜷伸手在挎包裡窸窸窣窣地摸,片刻後,將一隻山薯遞到褚涯嘴邊:“快吃,快點吃。”
褚涯見他被雨水打得睜不開眼,卻依舊
焦灼地看著自己,便低下頭,在那山薯上咬了一大口,和著雨水咽了下去。
沈蜷蜷放鬆地舒了口氣,又不斷往前遞,直到喂褚涯將那隻山薯吃光,才滿足拍拍空手:“這下不會餓死了。”
回到鐵皮屋,褚涯趕緊燒熱水,不管沈蜷蜷的抗拒和唉聲歎氣,將他帶去衛生間洗熱水澡。
褚涯坐在椅子上,從桶裡舀熱水往自己身上澆。沈蜷蜷盤腿坐在旁邊熱水盆裡,一邊抹著肚皮上的泡泡,一邊喋喋說個不停。
“我可是挖洞挖回來的。”他晃了晃濕漉漉的腦袋。
“挖洞?”
“對啊,我用勺子挖,用鐵棍挖,在牆上挖了個洞,就爬出來了。”沈蜷蜷雙手在胸前刨,做出挖洞的動作。
褚涯不自覺停下了手,拿著水瓢怔怔地看著沈蜷蜷。
沈蜷蜷雖然不知道他在想什麼,卻能感受到他的一些情緒,立即嗲著聲音開始撒嬌:“我挖得可累了,我的胳膊都要斷了,哎喲好疼好疼啊。”
褚涯依舊放下水瓢,拿起他細細的胳膊輕輕揉捏。
“我洗澡都抬不起手了,一點都抬不起來了。”沈蜷蜷捏著嗓子眯起眼。
褚涯沒有做聲,隻俯下身幫他洗澡。
沈蜷蜷洗完澡後就鑽進被子捂著,褚涯將鳥巢取暖器開到最大,讓小小的鐵皮屋內快速暖和起來。
“你再吃點東西,再吃點,包裡還有山薯和豆餅。”沈蜷蜷躺在被子裡催他。
這挎包外皮是層塑料,裡麵東西沒被淋濕,褚涯拿出山薯和豆餅,一並擱在取暖器上烤著。
“還有蘿卜湯,我給你裝了蘿卜。”
褚涯擰開水壺蓋,熱氣攜著蘿卜香溢出,飄滿整間鐵皮屋。
“這個叫蘿卜,你以前吃過沒有?哦,我給你帶過的,你吃過。我看到桶裡有大蘿卜和小蘿卜,管理給我盛的是大蘿卜。”沈蜷蜷從床上坐了起來,語氣歡喜地告訴褚涯。
福利院吃的大部分都是易於保存的食物,蔬菜一類並不多,沈蜷蜷滿臉珍惜地說著,還咽了一口唾沫。
褚涯沉默地拿過兩個碗和筷子,將水壺裡的蘿卜湯都倒了出來,對沈蜷蜷道:“坐床邊來。”
待到沈蜷蜷挪到床邊,他便夾起那塊蘿卜遞過去:“張嘴。”
“啊,這蘿卜是給你吃的呀。”
“來,張嘴。”
沈蜷蜷張開嘴,小小地咬了口蘿卜,但褚涯卻不收回手,堅持讓他將整塊都吃掉。
沈蜷蜷吃完了整塊蘿卜,眼睛一直晶亮地看著褚涯:“沈喵喵,你真好。你給我吃蘿卜,你真好。”
褚涯收回筷子,抿了抿唇,轉頭時低低地說了聲:“傻。”
兩人分著將那壺蘿卜湯喝完,吃了烤得熱乎乎的山薯和豆餅,沈蜷蜷鼻尖上都冒出了熱汗。褚涯覺得屋內溫度已經提升,沈蜷蜷也應該不會感冒了,這才允許他可以掀開被子坐在床上玩。
沈蜷蜷渾身暖和,手上的凍瘡也開始發癢,
便不斷去撓手指,用指甲掐,握住手指揉搓。但那痛癢卻越來越難忍受,他撓了一陣後,心頭突然就冒起火,抓過小熊狠狠砸在床上:“呀!”
褚涯正在門口洗碗,聞言轉頭問:“怎麼了?”
“我的手好癢!!”沈蜷蜷又氣又難受,繼續遷怒於小熊,又上前砸了兩下,甩動雙手小聲哼哼。
褚涯放下洗好的碗筷,擦乾淨手,推著輪椅過來,扯過還要去打小熊的沈蜷蜷:“給我看看。”
他早見過小孩的手,手指上生著凍瘡,像是幾根短胖的小紅蘿卜。現在那小紅蘿卜上有著清晰的指甲印,有地方還像是要掐出血痕。
“彆去撓了,撓破了會感染。”
沈蜷蜷麵容扭曲地嘶著氣:“又癢了,啊,又癢了,快給我撓,掐,快掐。”
“彆掐,先忍著,等等我。”褚涯道。
褚涯趕緊去打了一盆溫水,往裡放了兩勺從超市拿來的食鹽,端到床邊擱在凳子上,抓住沈蜷蜷的手按進盆裡。
“啊!我癢,我要掐。”
沈蜷蜷想掙回手,褚涯卻抓著不鬆,安撫道:“彆動!”
“嚶……”沈蜷蜷扭來扭去像隻難受的小蟲。
“從前有一隻量子獸,它去森林裡玩,你知道它看見什麼了嗎?”褚涯柔和的聲音響起。
“它,它看見什麼了?”沈蜷蜷齜牙咧嘴地問。
“它看見了,它看見了……”褚涯從來沒有講故事的經曆,臨時編道:“它看見了另外一隻量子獸。”
“那隻量子獸好看嗎?嚶……”
“好看。”
“那好看的量子獸是什麼樣子的?”
褚涯看向房門,目光有些幽遠:“那是世界上最好看的量子獸,像一隻很大的小貓,臉有些花,生著兩隻小小的耳朵。”
沈蜷蜷:“什麼?量子獸不是扁扁的嘴巴嗎?”
“不是,量子獸有很多種。”褚涯耐心解釋:“並不是隻有鴨子才能成為量子獸。”
“哦,那你說的那量子獸是什麼?”
“是浣熊。”褚涯低聲道。
“喚熊,喚熊是最好看的量子獸嗎?”
“對,它特彆特彆好看。”
褚涯突然就停下了聲音,無論沈蜷蜷怎麼追問也不開口。片刻後,他轉過身去收拾東西,沈蜷蜷手泡著鹽水,不再覺得那麼癢,便也安靜下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