褚涯瞧著他這幅模樣,那些傷感愁緒也被衝散,隻道:“我沒有舍不得那些小寶寶,我又不認識他們。”
“好吧,那你是舍不得院長嗎?”
褚涯沒有應聲,沈蜷蜷拉起他的手,臉蛋兒在他手背上蹭了蹭,安慰道:“我們幾天就回來了,你彆難過,過幾天就能見到院長了。”
褚涯抬手摸了下他的腦袋,輕聲道:“好的。”
十分鐘後,福利院大門緩緩開啟,小孩們在管理的指揮下,排著隊往外走。
院外一片黑暗,隻有數道手電筒光在
晃動,於濃沉夜色裡投出一道道微弱的光。
哪怕是黑夜也降低不了小孩們即將遠足的興奮,個個都在發著抖,雖然天氣很冷,但更多的卻是因為激動。
有人突然喊了聲:“院長在看我們。”
所有小孩都駐足回頭,沈蜷蜷被褚涯牽著也轉過了身。
隻見宿舍樓二層陽台上站著個人,雖然背著光,但那身形輪廓一看就是劉院長。
“院長在看我們。”
“院長!”
“院長,我們出發囉!”
橘紅燈光投射在劉院長身上,給他的身形勾勒出柔和的線條。雖然那身影並不高大,卻令福利院的小孩們覺得分外安全,仿佛隻要他站在那裡,隻要他的目光在自己身上,那他們就能安心地往前走。
“院長,我們很快就回來了。”沈蜷蜷也朝著劉院長揮手。
小孩們都在和劉院長揮手,但那清楚實情的十幾名大班生哭得泣不成聲,劉院長便轉身回到屋內,關上了門。
“走吧,走吧,大家都走了。”陳榕哽著聲音道。
福利院這次的行進路線依照了褚涯的提議,他們要翻越數座山嶺,穿越沼澤,到達甘華鎮後入海。
長長的隊伍出發,最前方和最後麵分彆是裝著物資的十架推車,中間則是排著隊的學生。預先已經選好了數名身體壯實的大班生,在幫著管理們一起推車,那十幾名大班生也各司其職,自覺替管理們分擔著任務。
“手牽手啊,都手牽手,天黑,不要走丟了,誰要是發現身旁的人不在了,就馬上叫管理。”
陳榕拿著手電筒在隊伍旁急急奔走,剛走到褚涯身側時便頓住腳步:“你——”
“陳管理長!”
陳榕的話被一名管理高聲打斷,褚涯牽著沈蜷蜷跟著站定,看見後方匆匆跑來一名管理,手裡還拿著一本厚冊子:“少,少了個學生。”
陳榕道:“是柳貞吧?她去接林多指了,小王會開車把他倆送來,馬上就會追上我們。”
“不是,不是。”管理喘著粗氣,“這次我們去臨亞城的管理有十五人,學生一百八十人,現在管理都在,學生隻有一百七十七人。除了林多指和柳貞,還有,還有大班的王成才。”
此時還未走出福利院範圍,陳榕轉頭看向福利院:“他還留在院裡嗎?”
“我不知道,按說不會吧,宿舍都檢查過好幾遍,我問了他班上的同學,說剛才排隊就沒見著,還以為他被選去了推車。”
“這個王成才,他跑去哪兒了?這節骨眼兒上跑去哪兒了?”
陳榕正急得撫額,就見福利院大門口衝出來一名留守管理,他左右看了看,接著朝陳榕衝過來:“陳管理長,出事了,出事了。”
陳榕現在就聽不得這個,連忙問道:“出什麼事了?”
“大班的王成才去衝圖塔通道,被士兵給抓住了。圖塔駐守支隊剛打來電話,讓我們福利院現在去領人,我還沒來得及給院長彙報。
”
“什麼?他去闖圖塔通道?”陳榕臉色驟變,褚涯神情也凝肅下來。
“對,他要去雲巔,在圖塔通道那裡大鬨,中間還想去奪槍,現在被士兵製住,讓我們快點去領人。”
陳榕愣怔片刻,喃喃道:“那他一定是知道他弟弟的事了,他弟弟沒了,肯定接受不了……”
他回過神,看看正在行進的隊伍,神情變得焦急:“圖塔通道離這裡太遠,得開車去才行。可小王之前開著車去了克科鎮接林多指,現在還在回來的路上。”
褚涯突然出聲:“我去圖塔通道領人。”
陳榕思索一瞬後點頭:“你可以騎你的量子獸,行,那你快去領人,我們去前麵那片空地等著你們。”
“不用等,我會帶著他追上來的。”
沈蜷蜷聽著他們的對話,早就警惕地緊抱住了褚涯胳膊。褚涯隻匆匆說了句:“你跟著他們走,我離開一會兒就回來。”接著便掰掉沈蜷蜷的手指,迅速朝著後方飛奔,同時伸手抓住身旁也在奔跑的黑狼,一個翻身騎到了它的背上。
“哇!”沈蜷蜷發出一聲驚天動地的哭叫,跟著就要追,陳榕手疾眼快地將他抓住,“彆去,他馬上就要回來。”
“哇!!哥哥!!!”沈蜷蜷驚惶地使勁掙紮,一下掙脫陳榕的手,邊哭邊衝了出去,又被一名管理給揪住了後衣領。
“他馬上就要回來的,你哭什麼喲。”陳榕見陳洪亮幾個小孩正探頭探腦地看著這邊,忙招手道:“快來快來,來安慰一下。”
“你哥哥把你扔了嗎?他自己跑掉了嗎?”小孩們連忙跑了過來,邊跑邊問。
這句話無異於雪上加霜。
“哇!!!!!!!!”
陳榕連忙又趕人:“回去回去,回隊伍,你們彆過來了。”
褚涯乘著黑狼一路狂奔,中途遇到了福利院的麵包車。他沒有停下,直接擦過車身繼續前行,倒是麵包車裡的司機小王疑惑地看了眼後視鏡,又問後座的人:“你剛看見什麼了嗎?”
林多指閉目躺在後座上,柳四斤坐在他旁邊,問道:“看到什麼了?”
“沒什麼。”小王揉揉眼睛,“可能看花眼了吧,總覺得有什麼呼啦一下就飛過去了。”
大雪紛飛,褚涯伏低身趴在黑狼背上,頭發向後飛揚,露出光潔的額頭和鋒利的眉眼。黑狼的速度極快,沒過多久,前方大雪裡便出現了幾盞閃爍燈火,那便是圖塔通道。
褚涯在接近通道時便跳下了黑狼背,跑進小廣場,一邊匆匆朝前走,一邊轉著頭打量四周,卻沒有看見王成才。
“乾什麼的?”值崗士兵立即舉起了槍,但在看清褚涯的臉後,又遲疑地放下槍支,意味不明地道:“是你啊……”
褚涯並沒在意他們的語氣,隻道:“人呢?我是來接人的。”
“你來接人?接那個闖關的小孩兒?”士兵上下打量他。
“是,福利院讓我來幫著接人的。”
士兵不在意地朝門口努了下嘴:“在那兒呢。”
褚涯這才注意到門外靠牆的地麵上躺著一個人,隻是身體覆蓋了一層積雪,所以他進來時竟然沒有發現。
這麼冷的天氣,褚涯沒想到他們居然就將人丟在屋外,隻看了幾名士兵一眼,便轉頭跑向門外。
他這一眼似刀鋒般冰冷銳利,幾名士兵莫名就有些脊背發涼,小隊長衝著他背影道:“剛丟出去一會兒,人沒事。他居然還敢奪槍?看他是個小孩,我才手下留情。”
褚涯抱起躺在地上的王成才,沉著臉跑進室內,將他放在牆邊的長沙發上。接著解開他的棉襖,從門後掛著的那排毛巾裡隨便扯了條,去旁邊飲水器用熱水打濕,再蓋在王成才的身體上。
王成才閉著眼,麵色和嘴唇都凍得沒有半分血色。屋內溫度高,他頭臉眉睫上的冰渣很快融化,讓他看上去像是從水裡給撈出來似的。
褚涯俯下身在他胸口聽了下,當聽到那微弱的心跳聲後,這才鬆了口氣。
幾名士兵屏息凝神站在一旁,探頭探腦地往這邊望。他們見蹲在沙發旁的褚涯突然回頭,眼神如刀般淩厲,都下意識站直了身體,抱住了懷裡槍支。
褚涯冷冷道:“毛毯。”
一名士兵不待小隊長同意,趕緊跑向一旁的休息室,褚涯便又去擰了把熱毛巾給王成才暖身。
“他在想什麼呢?居然衝進來要去雲巔,去雲巔?不讓他進轎廂還強衝,拖都拖不出去。這些沒爹沒媽的就像野人,他以為他是個什麼東西?”
小隊長在一旁恨聲咒罵,褚涯沒有應聲,隻垂著頭用毛巾給王成才暖著身體。
“想想他開始那些行為,直接衝進崗哨,鬨著要去雲巔,被我們趕出去時還企圖奪槍。我說就不該開什麼福利院,這些人長大了也是個禍害,還不如早點餓死算了,也是造福社會。”小隊長罵道。
“據說那些小孩會是哨兵向導。”一名士兵悄聲嘀咕。
“那就更應該餓死,免得以後闖大禍,這種垃圾就不該留下來……”
士兵很快將毛毯抱了來,褚涯接過毛毯,開始將王成才裹住。小隊長的罵罵咧咧不斷傳入耳中,越來越難聽,但他不想在這時節外生枝,隻低頭整理著毛毯。
“沒爹沒媽的能有幾個好東西?那就是些沒套住繩的瘋狗,興許就是因為天生壞種,所以一家人才都死絕了……”
褚涯停下了動作,握著毛毯的手漸漸用力,手背上也暴出了道道青筋。
他閉上眼,再睜開,接著起身,徑直走到還在說話的小隊長麵前,沒有任何征兆地突然出手,一拳擊在了他的臉上。
他是哨兵,力量不同於普通人,小隊長的聲音戛然而止,整個人被這一拳擊得往後飛出,直到撞上了牆壁,鮮血瞬間從鼻腔湧出。
其他士兵愣了幾秒後才回過神,小隊長狼狽地爬起身,立即就端起槍,被上前的士兵趕緊壓下了槍膛。
“隊長彆衝動,他可是上麵緊要的人,你忘記命令了嗎?”
“隊長您消消氣,消消氣……”
“彆和這些小孩子計較,咱們大人有大量。”
……
褚涯走前兩步,胸膛就抵住小隊長的槍口,微垂眼眸看著他:“知道我是誰?敢動我?接到的命令讓你們盯著我,隨便我去哪兒,不準乾涉,不準出手傷害。知道那命令的意思嗎?我可以殺了你,但你不能動我。”
他之前在這一帶四處活動時,沒有受到過任何阻撓,從士兵們的反應裡就已經大致清楚了顧麟的命令。而顧麟剛拿到芯片,這種取消命令的小事也必然沒有下達到崗哨。
小隊長果然不敢再動,隻喘著氣淌著鼻血,恨恨地瞪著褚涯。
褚涯也不再管他,轉身去往沙發,將裹好毛毯的王成才抱起,扛在肩上,大步離開了關卡崗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