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7章(2 / 2)

這位通判夫人真正是位妙人兒!

次數多了,不止胡嬌,就連段夫人也瞧出了端倪,背後與她議論:“這位通判夫人到底是不懂琴棋書畫呢,還是故意給夫人添堵?”

胡嬌暗笑,恐怕不懂是其一,故意則居其二了。

她現在每每看見憋屈的韓夫人,就有種想笑的衝動。其實她真的一點也不記恨當初韓夫人的冷待,以及來到州府以後的不冷不熱,這世上沒誰必須要高看彆人一頭,就算是她家的許大人,那也是靠自己努力在縣令的職位上做出了成績,才讓韓府君高看一眼的。

但是,韓夫人看不起她的出身,並且在好幾次官眷聚會的場合上有意無意的透露了出來。好在她已經不再是初次參加聚會,一個人也不認識。如今已經有了可以在宴席上聊天的夫人,不致於被冷落到難堪的地步。

大家最初的熱情過後,發現真相原來是韓夫人不太待見同知夫人,有不少婦人待胡嬌便疏遠冷淡了起來。胡嬌倒也不在意,相處的時日久了,大家發現她是個爽利人,在席上也有四五人與之交談。

到底許清嘉的官職在那裡放著呢。

誰也不想將許同知得罪死。

區彆隻在於關係親密一點疏遠一點而已,無關外麵衙署裡男人們的大局,些微細節之處,也無人真心計較。

——如果不是胡嬌一不小心展示了下自己的力量,她相信與同伴們的關係會更加親密。

不過,能夠看到韓夫人踢到鐵板,她的內心還是非常愉悅的。

通常,韓夫人打頭提起一句,“……昨兒我偶然間看到一本書,”尉遲夫人立刻驚訝掩嘴:“呀,我都不讀書的!”她年紀雖然不輕了,但配合著這般嬌嗔之態,眼波如水,居然讓胡嬌產生一種“通判夫人好有女人味兒”的感覺。

韓夫人隻能笑道:“尉遲妹妹不讀不要緊,我講給你聽——”

尉遲夫人立刻捂頭:“彆!我一聽到講書就腦仁兒疼。說起來我們以前左鄰住著個秀才,聽說文采風-流,人品又瀟灑,我做姑娘時沒少偷著看他。後來你猜怎麼著?這秀才……他居然跟自家寡嫂攪和到了一起。他那哥哥去的早,膝下無子,寡嫂後來竟然生了個孩子,這算是誰的?”

畫風轉變太快,座中婦人們都傻傻望著她,很不敢相信這是在大庭廣眾之下可以談的話題。

叔嫂私通,哪怕在背人處也是要壓低了聲音半含半露的講出來,而不是這麼直白的講出來。

韓夫人是徹底的呆住了!

她平生從未曾見過這麼粗鄙的婦人,目光略微一掃,看到胡嬌不可置信的瞪的溜圓的眼睛,立刻便覺得她這蠢相居然也透著幾分可愛!至少這一位是懂得分寸的,不知書識禮不要緊,沒有好的出身不要緊,最要緊的是知道分寸。

這是第一次韓夫人與通判夫人交鋒。

婦人間的聚會,時間久了不外乎那麼回事。大家隔三岔五尋個名目聚一聚,平常的聊一聊孩子丈夫以及妝容之類,八卦的聊一聊誰家醜事,比如彆人背著段夫人議論她家的事,段夫人與胡嬌熟悉了自己反倒抖摟自家的事:“……他當初娶我時可是說好的,哪知道進了門沒過幾年就變了卦,我不揍他揍誰?有時候惹的我興起,我連他的心肝寶貝一起揍,揍完了提腳賣出去,等他回來也不能將我怎麼著……”;再高雅些的就是開個花會吟個詩彈個曲之類的。基本這類的聚會胡嬌都是能推則推,不能推就老老實實做個觀眾。

拜義務教育的關係,當初欣賞詩詞,除了要會背,還要將詩詞賞析記熟,關鍵時刻胡嬌的點評還是很到位的。

就連韓夫人偶爾也生出她竟然有向學之心的念頭來。

胡嬌雖然每晚陪著孩子們練大字,但她那一手大字大約在韓夫人的眼裡還是上不得台麵的,就不獻醜了。

碰上高雅一點的聚會,韓夫人率先吟詩,其餘會吟的女人便紛紛跟從,還有婦人請韓夫人弄琴,才起了個調,尉遲夫人便一拍麵前桌案,眾人在她弄出的響動下都靜了靜,胡嬌心道,也不知今兒尉遲夫人要講什麼古了?

“說到吟詩弄琴,上回有人給我家夫君送了個妾,整日就會吟個詩啊,動不動坐在風口上彈琴,迎風掉淚,我供著她吃供著她喝,作出那樣兒,倒好似我虐待她了,最後我一氣之下就砸了她的琴,罰她去做苦役。韓姐姐猜怎麼著?”

韓夫人呆若木雞,不知不覺間手按琴弦,卻是已經提不起弄琴的興致了。

尉遲夫人卻對她的樣子似若未見,滿飲了一大口果子酒,咂巴一下嘴,連連搖頭:“這酒比起我家的祖傳佳釀,那是差的太遠了。”自己個兒說的高興,便接著往下講:“結果她做了半個月苦役,跪在我院子門口認錯,我瞧著美人兒也憔悴了,手也粗了臉也粗了,就連腰身似乎也圓了些,心疼的不得了,隻讓她保證以後不再吟詩弄琴,就讓她回去繼續做妾,她一迭聲的答應了。”

她講完了,胡嬌將笑悶在肚裡,決定裝死到底。

尉遲夫人講的這番話,當真是戳的在場的夫人們心肝疼。

在場的夫人,除了許府,其餘府上都有妾室通房,這等吟詩弄琴可當解語花的妾室誠然是很得男主人歡心的,簡直是主母心裡的一根刺,時不時紮一下。聽到尉遲夫人整治這妾室,理論上是應該引起大家同仇敵愾的階級感情的——都是當主母的,對解語花小妾那是有著天然的仇視情緒。

但是……如果再往深了想,尉遲夫人這是拿吟詩弄琴之事來諷刺各正室做小妾行徑,那就另當彆論了。

因此,她這段家事講出來,在場的官眷都情緒複雜,一時不知道是應該憤怒還是讚賞尉遲夫人責罰有度,頗有主母風範。特彆是韓夫人,表情當場裂了。

她從小學習琴棋書畫吟詩作對,當初在族裡頗有才名,來往相交的一直是貴族女子,說句誌趣相投也不為過。哪知道活到這把年紀,居然遭受這等奇恥大辱!

有心要發怒,正欲開口,尉遲夫人卻笑盈盈貼了上去,拉著她按在琴弦上的手笑道:“我就隨便一說,韓姐姐可彆生氣了,你瞧瞧你手都讓琴弦給勒破了,彈這勞什子做什麼?”一把將桌上那把七弦琴給推到了地上,旁邊丫環驚訝出聲:“這琴可是夫人當姑娘之時的閨中之物,可有年頭了!”立刻去收拾,那琴身上卻已經磕出了裂紋。

韓夫人額頭的青筋都要跳起來了,這輩子從來沒這麼失態過,深吸了好幾口氣,才平複下了肚裡的怒火,暗道不跟這等市井潑辣貨一般見識,尉遲夫人卻一臉歉意道:“這可怎麼好?我不知這是韓姐姐的閨中之物,不如今兒韓姐姐跟我一同上街,我賠韓姐姐十來八個琴?都算我的!”

韓夫人身邊丫環氣的忍不住替韓夫人說了一句話:“好琴哪裡是隨便就能找出十來八個的?恐怕整個雲南郡都找不到我家夫人這麼好的琴來!”

尉遲夫人露出個惶恐的表情來:“這……這還是個寶貝啊?我真不懂什麼琴啊詩啊的,姐姐莫怪,我回頭就讓我娘家人在長安城好生尋訪,一定給韓姐姐尋把好琴回來!”

胡嬌暗讚一聲:好演技!

這一位不去逐金馬獎影後,當真是可惜了。

她明明一點也不惶恐的,卻連道歉都顯的那麼有誠意。韓夫人若是怪她摔壞了自己的琴,但人家明明不會詩不懂琴,她偏要在尉遲夫人麵前擺弄這些,這待客之道就有些……不夠有誠意了。

再追究尉遲夫人的不懂之罪,更顯的心胸狹窄。也就隻能咽下這口氣了。

出來的時候,段夫人照例與她一路,韓夫人推說頭疼,不曾送客,臨時拉了韓小娘子出來送客,尉遲夫人卻當麵送了韓小娘子一個大金元寶,也不用荷包裝著,就那麼金燦燦的拿出來,直接強塞進韓小娘子的手裡,韓小娘子接也不是不接也不是,尉遲夫人卻用頗為世故的語調安慰她:“金子可是個好東西,小娘子彆不好意思,一定要拿著。初次見麵我都不知道送小娘子什麼,真是歡喜的傻了。”難為那麼一大塊金子,胡嬌都要懷疑她這是一早給韓小娘子準備的見麵禮。

眼瞧著韓小娘子都快哭出來了,胡嬌便上前笑道:“夫人可彆嚇著了小娘子。小娘子成日在家,吃的用的穿的玩的都有人買了來,送金子也無用啊,我瞧著夫人腕上那金鐲子倒漂亮,也襯小娘子的膚色,送個鐲子給小娘子戴著玩玩,豈不更妙?”

尉遲夫人瞧了她一眼,見她目光毫不躲閃,便將手裡的大金元寶又塞回了袖子裡,從腕上取下鑲紅寶石的金鐲子,直接套到了韓小娘子腕上。

韓小娘子比之細瘦不少,她那鐲子是按自己的腕子打的,戴在韓小娘子腕上,隻覺得小娘子腕骨支離要壓斷了一般,不太相配。

胡嬌卻睜著眼睛說瞎說,抬起韓小娘子的腕子認真誇了一回:“小娘子戴這個鐲子真是漂亮極了!”

作者有話要說:還有一更。

上一頁 書頁/目錄 下一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