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71章(2 / 2)

屠戶家的小娘子 藍艾草 15449 字 4個月前

太子淡淡一笑:“皇兄曆來心性堅毅,少有人能夠憾動他,許尚書也是個不留情麵不恂私的,都是實實在在做事的人,有他們下去清理一茬官員,大約也能清明個十來年罷。”

這天下,表麵上盛世太平,但實質上吏治腐敗,貪瀆成風,是時候應該整治整治了。

他一直以為今上下不了這狠手,說不定這狠手就要自己來下了,哪知道今上臨老幡然醒悟,竟然顧惜自己當政幾十年的仁德名聲,開始下了殺手。

翰林院已經外放了一批翰林以及考核通過的庶吉士,而今上已經頒下旨意加考恩科。天下學子聞聽旨意無不歡欣鼓舞,這就好比原本隻有一次機會,錯失了就隻能再等三年,如今是在三年之間再多出一次補考的機會來,怎不令人歡欣雀躍!

而全國的官位隻有那麼多,一個蘿卜一個坑,撥掉了一批再種上一批就是了。這個國家,從來不缺想要當官的士子,總有人前赴後繼想憑著讀書科考入仕,宦海弄潮,出人投地。

今上倒不懼無人可用。

許清嘉一路人馬到達蘇州的時候,已經是七月頭上,沿途的官員已經換了一茬,撞在寧王與許清嘉手裡的官員隻能暗呼倒黴,天不佑人,而代天巡守的欽差不曾路過的地方官員也在暗自慶幸自己躲過一劫。

這途中還發生過一件事情,沿途地方上一名姓鄔的縣令探聽到代天巡守的欽差途經本縣,也不知是傻大膽還是到了絕境鋌而走險,竟然先下手為強,生怕自己丟了官,買凶前去劫殺許清嘉。

想來鄔縣令提前也做過一番功課的,早就知道寧王武功了得,因此就揀軟柿子捏。聽說戶部許尚書查帳功夫一流,但凡從他眼裡過的帳務就沒有看不出問題的,最妙此人乃是個白麵書生,手無縛雞之力,隻要砍了此人,想來也會給代天巡守的欽差們造成工作上的困擾。

那縣令的想法是沒錯,而且許清嘉查帳之時,的確與寧王不在一處,派出去的人也頗為用心,竟然真教他們將查完了帳準備回驛館的許清嘉給堵在了路上,隻不過……後來的結局就匪夷所思了些。

是誰說過許尚書是個白麵書生手無縛雞之力的?

前去解決許清嘉的人全軍覆滅,最後被拖到那縣令麵前當人證指證他賣凶殺人之時,鄔縣令親眼目堵了自己派出去的人,手筋腳筋全都被挑斷了,完全就是個廢人,似被嚇破了膽子,一股腦兒都倒了出來。

鄔縣令親眼見過了傳說中的許尚書,但見他生的十分俊美儒雅,聽說年近四十,但瞧著不過三十出頭,言談之間十分親和,似乎對自己買凶解決他一點也不介意,還假惺惺表示:很遺憾鄔縣令在關鍵時刻做出了錯誤的決定,這才終止了他的仕途之路!

鄔縣令破口大罵:姓許的你明明手段十分狠辣,落到你手裡哪有好結果?看看眼前這幾個廢人就知道,老子伸頭也是一刀縮頭也是一刀,你何必唧唧歪歪假裝稟公還要走這一套審案的流程,給誰看呢?不如直接將老子拉出去剁了!

尚書大人為自己辯解:本尚書從來奉公守法決不濫殺無辜,犯在本尚書手中的官員再沒有錯判枉殺的,再說這些人也不是我下的手!

來來來咱們還是開始審案吧。你肯定貪了吧?不貪你派人劫殺我乾嘛呢吃錯藥了嗎?!

鄔縣令一口老血都要噴出來!

這位鄔縣令也是位人物,等審完了案子證據確鑿,不但貪瀆,還欺男霸女,確認要被斬首,許尚書還十分遺憾:鄔大人你真是犯了殺孽,明明憑你的罪行就已犯了斬首,你何苦還要賣凶殺人帶累旁人,害的這些殺手也成了廢人呢?!

許尚書倒好似十分同情這些殺手的遭遇,如果不是大家都知道這些人是犯在他手裡才落到了這般境地。

同行的三司以及禦史台的官員除傅開朗之外,都在內心十分唾棄許尚書這種白蓮花的行為!

唯獨傅開朗內心捧腹,真的相信這些人並非許清嘉下的手,等大家都散了他還向許清嘉玩笑:“尚書大人帶著夫人倒省了侍衛的俸銀。”

許清嘉便明白傅開朗猜出來這些殺手是何人下的手了,還搖頭歎息:“唉,我家娘子也是關心則亂,誰要向我下手,她都恨不得扒了人家祖墳!”被老婆這麼關心愛護,他真是看看那些殺手心裡就美滋滋的。

——下這麼狠的手,可見她心裡對向自己下手的人有多深的恨意啊!

反之,則說明老婆對他的愛意深沉。

尚書大人腦補的很動情,雖然老婆常常在他麵前很凶悍,嘴裡很少有句甜言蜜語,不過沒關係,她不願意說甜言蜜語,他來說。

他總歸明白她的一片心的!

傅開朗很想說:秀恩愛的都去死!真是膩味死了!

他就沒見過這麼無恥的人!

傅大人也不理許尚書了。

至於那些前去解決許清嘉的凶手,結案之後就全部落到了寧王手裡,然後就再也沒有然後了。

代天巡守的欽差一行人到達蘇州之後,胡嬌準備隻身帶著銀票前往胡府,許清嘉不放心,自從發生被刺殺事件之後,他雖然對老婆的凶殘有了新的認識,但也害怕她著了彆人的道兒,因此總是將她帶在身邊,很少讓她離開安全的地方。

他的意思是要自己騰出功夫來再陪胡嬌前往胡府,但胡嬌焦心胡厚福,寧王聽到了,便派了兩名侍衛陪她前往。

胡嬌到達胡府的時候,胡府中門大敞,大門口停著一輛馬車,胡府守門的老仆還是那年她住過的老王頭,見到她都跟傻了一般:“姑奶奶……姑奶奶您來了!”扯開了嗓子正要喊,被胡嬌壓了下來。

“不用通報了,我自己進去瞧一瞧。”又問老王頭:“可是有客來了?”

老王頭神色間頓時添了愁意:“今兒那姓邢的親自上門來催債了,老爺這會兒正在廳裡待客呢。”

胡嬌拒絕了老王頭要通報的好意,自己直接闖了進去。她身後跟著寧王出借的兩名侍衛,身著鎧甲,手按刀柄,保持高度的警惕,進了胡府也不肯放鬆。

寧王早有交待,他們這一路殺的貪官太多,已經有人狗急跳牆了,再出現個把窮途末路的也不出奇。萬一得著消息,對許夫人下手就不好了。

胡嬌從正門進去,一路到了前庭,路上遇上胡府下人,也有認識她的,見到她就要行禮,也有後來進府的,完全不認識她,但見她這種橫衝直撞的氣勢,也不敢阻止,竟然讓她一路到了胡府正廳門口。

胡府正廳門口,立著四名青衣小帽的漢子,神色漠然,胡嬌度量著應該不是胡府的下人,便不作理會,隻讓兩名侍衛在廳門口候著,自己準備進去,住腳聽一耳朵。

廳裡麵,胡厚福似乎有幾分咬牙切齒:“……姓邢的,你彆欺人太甚!”

緊跟著一個懶洋洋的聲音響起:“胡掌櫃這是說哪裡話?咱們也是多年老相識了,你看你這欠了我的銀子,我來討銀子,怎麼就是欺人太甚了呢?你如果實在還不出來,把自己名下的鋪子轉手給我不就完了嗎?”

“你休想!”聽聲音,胡厚福似乎很激動。

“哥哥生什麼氣呢?咱們家也還沒到賣鋪子的時候呢!氣壞了身子可就不值得了。”胡府丫環打起簾子來,胡嬌言笑晏晏閒步而入,廳裡麵的目光頓時都聚到了她身上。

胡厚福坐在上首,一臉的頹意,正愣愣抬頭瞧著從天而降的妹妹,但見她身著紅色胡服窄袖,鹿皮小靴,頭發全都束著,戴了小帽,十分的颯爽明麗。

“妹妹——”胡厚福激動的站了起來,而他下首坐著的三十出頭的男子似乎也愣了一下,大約是沒想到胡厚福的妹妹,那位居於長安的尚書夫人竟然能夠出現在這裡。

而且這位尚書夫人出乎意料的年輕明麗,讓人很難相信她的夫君已是朝中三品大員。

胡嬌打眼一瞧,便心裡有數了。

她背著手踱步到了胡厚福麵前,目光裡含了嗔意,聲音裡也帶著責備之意:“我還當哥哥不認我這個妹妹了呢。”見胡厚福已經局促的搓著手,似乎犯了錯的小孩子一般,對著妹妹露出傻笑來,連連陪笑:“妹妹說什麼呢?”

而邢樂康都有些傻了眼。

他與胡厚福認識也不止一年兩年,而是很多年了。當初認識胡厚福,隻覺得這位笑起來十分親和憨厚,不過相處久了也知道這位手腕了得,很有生意頭腦。而邢樂康等於是親眼見證了胡厚福的生意崛起之路,從一個外地來的客商紮根蘇州,又牽頭本地藥商前往雲南進藥,種植,賺了大錢。

也算是一段傳奇。

當年胡厚福牽頭前往雲南種植藥材的蘇州藥商,以及後來前往雲南郡的揚州藥商都賺了大錢。而邢樂康當年並不看好這門生意,胡厚福上門遊說之時,他給推辭了,痛失先機。後來見這門生意長久,賺的又好,他不是沒動過心眼,隻是雲南郡已經不再招商,吸引外地藥商前去種藥販運,而是發動本地藥農商人進行種植販賣,以鼓勵本地經濟。

邢樂康再插手此事就有點丟份了。

因此這些年邢樂康一直垂涎胡厚福的生意。

隻不過這位極有眼光膽略的胡掌櫃在外麵可從來不是這副模樣,沒想到看到妹妹,竟然露出了局促的模樣來,邢樂康算是開了眼。

胡嬌落了座,又瞪了胡厚福一眼,回嗔:“哥哥還不坐?站著像什麼樣子?”

胡厚福立刻取了茶壺,陪笑:“哥哥這不是給妹妹倒杯茶嘛。妹妹這一路可累了?要不要去後院歇一歇?你嫂子不在家……她帶著倆孩子回娘家去了,一會我親自去吩咐廚房,給妹妹做一桌好菜。”他隻想儘快將妹妹打發到後院去。

原來魏氏走時,向胡厚福說的是回娘家求助,看能不能從娘家拆借些銀子來度過難關,不過半道上卻拐去了長安,向胡嬌求助。

胡厚福還不知道老婆此刻正在長安許府替胡嬌看孩子呢。隻當妹妹得空前來,竟然撞上了有人上門討債,彆提多丟臉了!

“哥哥彆急啊,先把眼前事兒處理了再說。想來這位就是蘇州商會的邢會長了吧?真是久仰蘇會長大名!”

邢樂康消息靈通,早知道今年長安城風雲突變,而胡厚福的那位妹婿竟然扶搖直上,很得今上信任。不過身在官場,政治這種事誰又能說得清呢。今日還是朝廷重臣,明日會不會成為階下之囚,很難說。

上個月邢樂康就收到消息,寧王帶著一隊人馬一路邊查邊砍,無數官員落馬,砍頭流放。不過他是商人,還沒聽說這次代天巡守的欽差朝著商人下手的。

“許夫人,小人早聞許尚書清名,不過胡掌櫃欠了小人的債,小人也不能因為許尚書官聲好就不要這筆銀子了吧?”

邢樂康膚色白淨,雙目狹長,雖然對著胡嬌口稱小人,但態度不卑不亢,跟胡嬌要帳要的理直氣壯,一點也沒覺得自己身為商人,比之三品誥命低上多少。

“當然!家兄欠邢會長的一定會還,隻不過今日似乎不是還債的好日子。不如邢會長給我三日時間,若是到時候家兄不曾還上邢會長的欠帳,邢會長自可向我夫君討要這筆帳,如何?”

“妹妹,彆瞎說!哥哥的事情哪裡輪得到你來操心?!”

胡嬌恨不得在胡厚福腦門上狠敲一記,她這個哥哥做生意多年,未必不知道邢樂康是特意針對他的,而且說不定還是因為許清嘉高升,且已經有不少官員栽在了他手上,這才將他逼至絕境,可是這傻兄長竟然還想自己默默的扛下來。

如果不是魏氏上門,胡嬌還不知道消息呢。

“哥哥如果不想讓我管你的事,除非你不認我這個妹妹!我現在就走?”

胡嬌作勢要走,胡厚福立刻慌了:“妹妹這是做什麼?我又沒說你不能管!這事兒……這事兒是哥哥的事,哪用得著你用妹夫來擔保?”說到底還是怕自己的事情連累到了妹夫的官途。

許清嘉好不容易爬到這一步,胡厚福也不想給他扯後腿。

邢樂康見他們兄妹爭執不下,沒想到這位許夫人倒很強勢,最後居然占了上風。若非他與胡厚福處於敵對立場,就連他也要讚一聲:好一個兄妹情深!

他是聰明人,況且胡厚福如今已經被他逼到山窮山儘的地步,而許清嘉素有官聲,聽說這位尚書大人從不貪瀆,僅憑俸祿,想來這位尚書大人也拿不出多少銀子來。最怕這位許尚書稟公辦理,抓不到他的把柄。

如今有這麼一個好把柄在手裡,還怕什麼啊?

邢樂康目地達成,便笑著謝胡家兄妹告辭,還熱情邀請胡嬌:“小人久仰許大人風采,內子對許夫人也久有耳聞,改日內子一定上門前來拜見夫人,順便請夫人前往小人荷園賞荷。還望夫人給個麵子!”

“好說。邢會長且慢走!”

邢樂康出得胡家正廳,見得門口兩名身著鎧甲的侍衛,目光漠然凶悍,帶有殺意,暗自嘀咕:許尚書一個文官,哪裡弄來這樣兩名護衛?

忽想起這次的代天巡守的那位殺神,便心裡有數了。

想來寧王與許尚書果然關係不錯。

不過從京中傳來的消息是,太子也頗為倚重這位許尚書。邢樂康唇角微彎,這可有趣了呢,也不知道這位許尚書到底是寧王的人還是太子的人。

其實這也是朝中所有各派係官員的心聲:許尚書他到底是站在哪邊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