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2. 牧馬青海湖(1 / 2)

敕勒歌 赭梧 3965 字 1個月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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唐高宗顯慶三年,隆冬。

一個約莫十三四歲的男孩牽著一個更小的孩子,拿著一根枯乾的長樹枝,走在母馬群後。十二月的青海湖上覆蓋著平坦的冰層,寒風急勁,吹得人和馬都睜不開眼睛。小孩頭上戴了一頂舊氈帽,裹在駱駝皮鬥篷裡,臉色發青;男孩穿得更單薄,臉和手上生了許多又癢又疼的凍瘡,撓破了便流血。

他們要把這隊良種母馬趕到湖心的山上,等到來年春天,母馬便會誕下健壯的小馬駒,可日行千裡,名為“青海驄”。又為了避免成群的馬將冰麵踩踏,母馬一般是分批分時趕去的,這兩個孩子趕的是最後七匹。他們本該前天就到的。

其中一匹缺耳朵的馬低頭去舔冰,這是鹹水湖,馬就愛吃鹽。男孩拿樹枝打了它幾下,它就是不睬,抬腳把他踢了個屁墩兒,還在冰麵上滴溜溜地轉了一圈。小孩像個團子一樣跌跌撞撞滾過來,叫:“伽衡!”

伽衡也不惱,拍了拍衣服站起來。他知道馬生氣了,它們早該吃東西,就因為他們迷了路,一直在餓著肚子跋涉。他也肚子餓,因此相當共情地又走過去,給馬撓了半天脖子,好哄歹哄才讓馬隊再次走起來。

“伽衡,”小孩又抓著他的袖子叫了一聲,“我們誤了日子,鮮卑人會不會責罰呀?”

“要責罰也罰不到你身上,是我趕的馬。”

“可是,可是察都設給我們的時候,說這是老馬,自會識途。我瞧著它們卻像第一次來,是察都設偷懶!他自己不想趕。伽衡,為什麼那些鮮卑人在氈房裡舒舒服服地喝奶酒,我們要這樣辛苦?”

小孩好像相當崇拜這個哥哥,不過兩人並非親兄弟,隻是父母都走得早,便由一位漢族僧人代為撫養。這為漢族僧人十年前途徑吐穀渾,便留在這祁連山上不走了,誰也不知道他的名字,也不知道他來做什麼。縱使佛教傳入吐穀渾已久,替代了原先的薩滿教,這個無名僧人仍不受鮮卑人——吐穀渾的統治民族——的待見,隻好與羌人、鄯善人一起生活。

這兩個孩子便是鄯善人。他給大孩子取名為伽衡,給小孩子取名為碣磨。

“因為我們是亡國奴的後裔。亡國奴,知不知道什麼意思?”

碣磨點了點頭,又搖了搖頭,“師父曾與我說過的,我記不清楚了,你再講一遍吧。”

好,那便跟你再講:我們的故鄉叫樓蘭,是個安寧、富饒、美麗的地方,周圍有大片大片的胡楊樹,臨著蒲昌海。我們的地下有玉,地上結瓜果;我們的牛馬駱駝長得最高大,我們的男孩女孩最漂亮。但凡是來往於中原和西域的商旅,從這裡經過是最便捷的,我們便招待他們喝酒、唱歌、跳舞,是流著奶和蜜的的好日子。

那為什麼會亡國?

因為太美好啦,又太弱小。後來漢人在樓蘭的都城設置了他們的西域長史府,把祖先們趕走。祖先們思念著蒲昌海,走到一處新的水源旁,便紮根建國了,取名為“鄯善”,在我們的語言裡是“新水”的意思。這樣也沒有完,魏晉南北朝時大亂,鄯善又淪為隋王朝的一個郡,“國”便不存在了;再後來吐穀渾打過來、占據了鄯善,把鄯善遺民全部抓走當奴隸——就是我們。我們是鮮卑人的奴隸。

“奴隸。”

“對,奴隸。”伽衡麵無表情道,“這就是為什麼幾年前,我娘開玩笑叫我爹‘陛下’,鮮卑人要把他們殺了。”

碣磨打了個寒噤。遠遠能看見湖島了,嶙峋的怪石上覆蓋著厚厚的雪層,兩人不再說話,催馬上了島。僧人和麥岑都在岸邊等著,麥岑急道:“你遲了好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