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6. 舊芙蕖(2 / 2)

敕勒歌 赭梧 3733 字 2個月前

“謝謝聞先生!可這要耗費多少錢啊。”

“我最不缺的便是錢了。”

阿忍怕惹他不高興沒多說什麼:既然衣食無憂,為何一直在外親力親為地跑商,而不待在家陪陪妻兒呢?不過人家的家務事自是輪不到她指手畫腳的,更何況聞辯沒主動提起過妻兒,她便隻是感念聞辯對自己的關愛。馬車一路沒拐彎,到了懷德坊,王維位於長安的宅邸便在此坊內。久聞他寄情山水,在終南山有一間輞川彆墅,其中山林湖水、亭台樓閣既富有自然之趣,又具神工鬼斧。然而這現在是非常時期,官員需要待在長安城內,王維隻能在這裡接見他們,阿忍還頗為遺憾不能看一眼輞川彆墅。

應門的是一對少男少女,男孩沒睡醒一樣,女孩很熱情,回去通報一聲後就引著他們往裡走。庭院空蕩蕩的,既沒精心打理花草,也不見什麼仆從經過,女孩介紹道:“我家主人淡薄喜靜,所以家裡沒幾個下人,招待不周的地方還請多多擔待。我叫紅豆,有什麼需要可以叫我的。”她不會客套,也不懂“趙無量之女”是什麼人,滿臉稚氣,看著隻有十四五歲。

遠遠地看見有個人影站在宅前,衣冠整齊,長身玉立。

後世評價王維“如秋水芙蕖,倚風自笑”,阿忍此刻也是被這個老人的氣度風姿震撼到了。他年近花甲,消瘦卻有清逸出塵之表,遠遠看見他們便伸臂平揖。聞辯是晚輩,連忙跑幾步過去還禮,阿忍跟著一邊跑一邊掏出義父的那封信,鞠躬時舉到頭頂。

“這位便是趙師傅的義女,趙安忍小娘子。”聞辯見他沒主動說話,將阿忍往前推了推,“聞某乃一介市井商人,久聞摩詰居士的詩名,這回蒙幸與趙娘子一同前來。”

王維微微笑了笑,對二人點了點頭,“不敢。二位請進。”

他們跟著進了大堂,王維便在羽席上跪坐好。唐朝以來,交椅、胡床進入千家萬戶,人們漸漸舍棄了席、榻類這樣不舒服的傳統坐具。她與聞辯對視一眼,也在對麵跪坐下,卻遲遲不見誰來倒茶。王維喚了好幾聲,紅豆才莽莽撞撞衝進來,把過燙的茶水斟上。

他歉意道:“寒舍實在沒什麼下人,紅豆不懂事,請放一會兒再喝吧。”

兩人連連道無妨,阿忍在生人麵前不好意思講話,她懷疑麵前這個老人是不是也怕生,因此才拆開信開始看,屋內一時陷入令人尷尬的沉默中。縱使聞辯善於與人交際,也不好在對方讀信時開口,兩人便注視著王維的表情由慣常的平和漸漸開始變化,最後下極大決心般抬起頭、不得不麵對兩人時,眉頭仍無意識地皺著。

“趙娘子,”他開口,“趙兄說他近年腿腳越發不好,還能走動嗎?”

“勞您掛記,走還是可以稍微走走的,隻是站立的時間不能太長。我和師弟會儘心侍奉義父的。”

他一會兒沒說話。阿忍趁此機會觀察了一下大堂布置,與義父那般堆得亂七八糟、什麼好東西都掛出來相比,王維的家裡顯得素淨多了,庭院空蕩蕩,屋內也是空蕩蕩,唯有對麵的牆壁上有幾筆墨痕,遠觀像是霧氣中的山。與其說是清冷幽邃的山水意境,不如說是超出塵世美學的宗教境界,房裡的一切都顯示出身與物化、隨緣任運的禪韻——除了它們的主人,他正捧著張輕飄飄的信紙,知曉沉重的命運再次向自己碾壓而來。

“沙州到長安路途遙遠,既然來了,便多玩幾日吧。趙兄有沒有說讓你什麼時候走?”

“沒有明說,但想必還是跟著聞先生一起回去的。”

“多住些時日吧。”他仍勸道,“住到秋天。正好過些日子我去輞川住,不知趙娘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