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啊?不會吧!那麼漂亮溫柔的女人,我再沒見過比她更漂亮的女人了。”
“就是太漂亮了!漂亮女人能安分得了?男的又瘸又醜,要是親生,他小孩哪會那麼健全漂亮!這話我隻告訴你,連我家那死男人,要模樣沒模樣,要錢沒錢,她還拋媚眼呢。”
……
年幼的他在不同親戚手裡輾轉,家裡房子賣掉後,他最後一次被送走,這次叫曙光之家,終於有四個男孩朝他伸了手。
“我們願意做你朋友!”
他們五人在孤兒院裡結拜了,他年齡排第四,從此他有了三個哥哥,和一個弟弟。
隻是終於也都離開了。
那四隻伸向他的手,全消失在了黑暗中。
少年眼皮到底落下了,墜入另一種黑暗。
他知道他快死了,平靜絕望地等待最後的死亡。
“彆睡。”
身體越來越涼,彌留之際,耳畔乍然傳來一道熟悉的聲音。
隨後少年的手被包裹住,溫暖的熱度驅散了他的寒冷。
有人來了!
“堅持住,我會陪著你。”
少年想要回答,他堅持不住了,他兩天沒吃東西,又餓又渴,然而早已無力開口。
那人卻知道他的想法,“你忘了?你口袋裡有巧克力。”
少年唯一能動的左手,試了很久,試了無數次,依舊解不開口袋扣。
他真沒有力氣
了。
求生的希望近在咫尺,隻隔著一顆紐扣,他還是抓不到。
就像他短暫的一生,從來都無法抓住過什麼。
少年意識即將停止,就在這時,周遭猛然狂暴,這片沉睡的原始森林,頃刻間爆發出震天撼地的動靜,冰涼砸到少年臉上。
然後他聽到了。
“彆放棄,看,下雨了。”
雨……
水?
帶著森林、泥土氣息的液體源源不斷鑽進乾涸的嘴唇,少年體內湧出對活著的極度渴望,拚著最後一絲力氣,艱難睜開了一點點眼縫。
上空隱約顯出了光亮,周圍沒有任何人,從始至終隻有他自己,然後他看見了——
暴雨如閃亮的光柱,穿過樹林,呼嘯著砸到他臉上。
每一塊皮膚都被滂沱暴雨砸得生疼,少年卻迫切張開嘴、張大嘴,拚命、大口喝著雨水。
活著。
他要活著!
他一定要活著!
千方百計活下去!
他想活!
*
大雪降臨前一天,少年終於看見了人影,他們說著他不懂的語言,在他們的驚呼聲中,他放心暈了。
睡了漫長的時間,再次醒來,在一個溫暖的小診所。
柴火滋滋燃燒著。
一個小女孩在旁邊看手機,發現他醒了,驚喜著放下手機說了一句話,和他暈倒前聽見的語言一樣。
他輕輕搖頭,小女孩眨眨眼,就比劃了一個手勢跑走了。
少年在床頭看到了他的東西——
一堆裹緊的紙團子。
紙團裡有桉樹葉,鬆明子,藥草,花椒粒,兩片指甲蓋大小的白巧克力。
一把多功能折疊刀。
一件破爛不堪的衣服。
一部摔壞的手機。
他目光挪開,望向小女孩放下的手機,手肘抵住床,吃力撐起上半身,把手機抓到了手裡。
手機沒設置密碼,他點開屏幕,今天是12月22日,旋即他點開網頁。
搜不到。
他的學號在學校官網顯示錯誤,孤兒院的編號、他的身份證也全顯示注銷。
他所有存在過的痕跡,全被抹掉了。
他又輸入彆的關鍵字,翻許久終於找到唯一一條。
“現在插播一條新聞,七日前,我市五名高中生進入邊境交界的原始山脈探險,其中一人失蹤,同行的四名友人帶回他的遺書,疑是遺傳性抑鬱症自殺。據悉,此高中生乃我市今年理科狀元……”
幾個月前的視頻,一分鐘不到的插播,很快換到了下一條新聞。
“今早九點,在我市XX路發生一起特大交通事故——”
少年濃黑的眸子裡什麼也沒有。
他在森林待過的125天裡,每分每秒都在猜測凶手,現在終於隻剩下一個答案——
他被四個“親人
”殺死了。
他們最清楚他沒有遺傳病,沒有抑鬱症,但他們全認可了那份遺書,還快速抹掉了他的所有信息。
無論是他們合謀害死他偽造遺書,還是其中一個是凶手,偽造遺書另外三人沒揭穿,結果都是他們共同認證了他的死亡。
僅僅是他發現了他們四人各自的秘密?
少年眼底湧動出迷惘、痛苦、失望、仇恨……
此時血管流動著的血,比他在崖底遇到蛇,被蛇纏緊脖子時更要陰冷。
屋外響起腳步聲,少年盯著乾淨的被褥,眸光最後隻剩堅毅。
他有了決定——不能報警。
那四人有親人朋友,有經紀公司和靠山,如果報警,他無憑無據,非但不能將凶手繩之以法,還會讓自己再次陷於危險中。
他不能冒險,他要忍,在有完全的自保能力前,絕不能被他們發現他還活著。
少年刪掉瀏覽記錄,將手機放回原處,下一瞬,氣喘籲籲的女人推開了房門。
女人是這個邊陲小鎮唯一會外語的大學生,也是唯一的醫生。
小女孩指著少年和女人說了幾句,女人進屋先將桌上手機收進口袋,這是小鎮唯一的手機。
女人望向有著一頭黑發的少年。
診所沒找到合適衣服,隻能給他套上一件不知哪位病人留下的背心,在他身上空空蕩蕩,擦過的皮膚瘮人的白,遍布大大小小的傷口,在他的右肩胛處,還有一個一元硬幣大小的藍色心型胎記。
女人有非常多問題想問。
比如他為何會在原始森林,他待了多久?他整條右腿幾乎沒見一塊完整的肉,有幾處甚至裸露出森白腿骨,他是如何活下來,活著走出了原始森林?
實在太不可思議,就算是經驗豐富的護林人也難以辦到!
女人先試探著用了漢語,“你是華國人嗎?”
少年抬頭,臉頰全凹進了骨頭,眼形狹長,幾乎到了太陽穴,一雙純黑瞳仁卻大到驚人,說他是人,更像一具皮裹著的骷髏。
他緩緩點頭。
女人麵露驚喜,“我去華國留過學!你叫什麼名字?”
少年想到媽媽的姓氏,徐。
他125天沒有說話,聲帶像是加了一把粗礪的沙子。
這一刻開始,他叫——
“徐回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