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026】
徐回周下巴陷進被條裡,臉色清臒,與純白的被子的融為了一體。
過長的眼睫毛根根分明,偶爾輕動幾下,睡得很不安穩。
那隻清瘦的手安靜臥在床單上,五根猶如竹節的手指,鬆鬆握著他手腕,隻需輕輕一抽,他就能掙開毫無用處的桎梏。
陸溯卻沒動作,半夜徐回周退燒了,他才收回手,將徐回周的手放回被子裡,悄無聲息出去了。
客廳也隻亮著一盞落地燈,陸溯接了杯自來水走到沙發。
茶幾擺著徐回周送他的小花盆,是他唯一帶的行李。
兩片嫩葉這兩日恢複了生機,還綠得更濃了。陸溯傾斜著杯子澆水,眼睛微微眯起。
他改了主意,不再查徐回周,改查宋明彥。
徐回周不會看得上宋明彥那種草包,卻又反常接近他,必有蹊蹺。
徐回周做事滴水不漏,他能查的都是徐回周願意讓他查到的信息,宋明彥則不同,查他輕而易舉。
他要通過宋明彥查徐回周。
杯裡水澆完了,陸溯擱下杯子,拇指輕輕摩挲了一下葉尖,又回了主臥。
床上徐回周依舊是剛才的睡姿,從睡著他就這個姿勢,睡相特彆安靜,淡淡的橘光籠罩著他臉,少了平日的淡漠和鋒芒,看著倒是平易近人許多。
陸溯彎身貼進徐回周的臉,翻轉手背輕貼著他額頭,確認的確是退燒了要收回手,卻又半天沒動。
胃癌。
醫生對徐回周服的藥的判斷。
是初期,中期……還是末期?
陸溯心裡湧現一種奇怪的感覺,他小聲喊他,“徐回周。”
過了許久,睡著的人才掀開眼簾,總是淡漠,就算在笑,也仿佛遊離世界之外的黑眸,此時有種稚童般的懵懂。
徐回周努力辨認了片刻,低低喃了一聲,“陸溯?”
他總算有了幾分活人的氣息,說話間呼出的氣息,是溫熱的。陸溯離他臉離得很近,望進那雙眼睛,“你平時要吃的藥呢?”
徐回周似乎還沒有清醒,盯著陸溯看了很久,才重新閉眼。
“不想吃。”
他下巴又往被子裡埋進去,嘀咕著說了句什麼。
陸溯虛掩門離開,回他房間衝澡,衝一半,他突然想到了。
剛才徐回周說的是——
“好苦。”
同時徐回周睜開眼,淡淡望著天花板。
他不意外陸溯會去查他藥,以陸溯那不顯山不露水的聰明,大概已經知道他患的病。
倒不是刻意賣可憐,隻是他的時間實在不多,如果稍稍的示弱,能省去少許不必要的步驟,也算有價值。
徐回周想著,思緒又換到了那封舉報信。
宋明彥既然成功嫁入陸家,蔡易守也沒爆出醜聞,榮譽退休,證明那封舉報信沒有曝光,僅宋明彥可見。
宋明彥那麼懼怕事情曝光,是否已經將舉報信銷毀了?
徐回周還在病中,想了一會兒,到底還是沉沉睡著了。
再次醒來,倒是比往日多睡了幾個小時,已經六點了。
他身上還是有些重,洗澡比平時多花了些時間,換了套乾淨衣服,他開門出去,意外的廚房裡有動靜。
他過去,陸溯已經起了,在煮東西,廚房裡彌漫著醇厚的豆香味和米香。
徐回周第一次見,“煮的什麼?”
陸溯回身打量著徐回周,見他臉色好了許多,又轉回去攪著砂鍋。“豆漿稀飯。你先去飯廳,馬上好了。”
徐回周就出去了,沒多會兒陸溯端著餐盤出來——兩碗豆漿稀飯,一碟薑末,一盤清炒萵筍絲,還有一小碗開胃的醋泡花生米。
徐回周嘗了口豆漿稀飯,米粒燉得軟爛,加上濃厚的豆漿,他沒胃口也吃完了一碗。
他沒多嘴問,含著金湯勺出生的小少爺怎麼還有這麼不錯的廚藝。
一頓簡單的早餐吃完,陸溯也不奇怪徐回周要出門,隻玩味說了一句,“大哥脾氣沒那麼好,對宋明彥的占有欲,也不隻你看到的那部分。”
他在提醒徐回周彆去醫院。
徐回周笑笑,“我是去醫院,卻不是看宋明彥。”
他還是有點怕冷,拉上外套的拉鏈,低低咳了聲,“晚上見。”
*
徐回周提著一隻果籃,去了內科609。
單人間病房,門虛掩著,徐回周抬手叩了兩下門。
門內同時有女人說:“請進。”
徐回周推門而入。
張頌雅靠著病床在看書,透過老花鏡,她望著陌生的年輕人,疑惑問:“你找誰?”
“請問是張頌雅老師嗎?”徐回周禮貌說。“我朋友是蔡教授教過的學生,得知我來臨州市醫院,托我給您帶一籃水果。”
張頌雅是高中數學老師,她和蔡易守異地的原因,就是她想留在母校教書。她招呼徐回周坐下,“讓你們破費了,快坐。”
徐回周微笑,“應該的,蔡教授在K大時,對我的朋友照顧有佳,他特彆愛護學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