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 姐弟(2 / 2)

謝長雋從小就這樣,他真生氣了,從不疾言厲色,反而眉梢眼角處處噙笑,言語溫文的刺人,刀刀見血。

行過長廊,轉了角又行了幾步,宋晗停住前行的腳步,微不可察的歎了口氣。眾人也隻好跟著停下,不解其意。

謝長雋官袍上未見裘衣大氅,想也是來宮裡時候十分倉促,並未預料到夜雪驟然而來。

宋晗抿唇忍了又忍,想起謝長雋因為疼痛屈得不太自然的手,還是回過身。她對一側躬身侍立的宮女遞去了手中的掐絲銅胎團鶴紋袖爐,壓低聲音吩咐那名宮女。

“風雪漸凜,夜裡寒意重,寺卿大人舊患在身,你給謝寺卿送去。”

“若他問起,你便說是許俸禦見他身上單薄送的。”

宮人聞言啞然,有些不可置信,頓了下才伸手接過袖爐。

宋晗與謝長雋兩人錯身而過時,她見著那人左手捂著微微攏在袖中右手,分明是到了雨雪天氣老毛病又犯了。

當年昭惠十八年時,宮闈被亂臣圍困五日,大昭千餘文臣淪為階下囚,坐困盈壁書閣,亂臣首犯氣焰囂張逼著要朝中文墨最佳的才子親自來擬這皇帝的退位詔,以彰顯此番聲勢浩然。

謝長雋文采出眾,帝京裡久負盛名,身後牽涉的謝家陸家寧家門閥實力龐大,朝野文壇中名聲斐然,難得的權貴士族與清流文人都不得不服氣的人。

他的屈服低頭便是滿朝文臣的折首投降,一身傲骨之上頂著千鈞重責。

可他這般傲到骨子裡頭的人豈能讓如此容易受人脅迫,頭頸未曾有低下半分,眼神冰冷凜然直視賊首,當即拿了桌案上一塊堅硬沉重的田黃石紙鎮,毫無猶豫下了死勁重砸自傷手腕部。

雕花紫檀案台上鋪陳著的上好錦帛玉宣,所謂退位詔半個字未成落下,就被謝長雋手腕的血濺斑斑駁駁,淒然又堅決。

後來費了好些功夫,謝長雋腕骨才能恢複提筆行書無礙,每到了雨雪天氣濕寒浸骨,徹夜疼痛的毛病便從此落在謝長雋手腕上。

宋晗入禦書房時候,兩個小內侍抱著成捆的花紮小冊出來,想來都是京中貴女們的閨中小像,大略可見皇帝今日對於謝長雋促膝關照。

其餘諸人也得了令屏退到殿外候著,隻餘掌印內侍馮福在側侍立。

如今的皇帝宋暄也不過是個十六歲的清秀少年而已,屏退殿內閒雜人等以後,他朝著宋晗笑得眉眼彎彎。

小皇帝快步走到宋晗麵前拉著她的手到烹茶案前坐下,在長姐麵前表現的乖巧而溫順。“姐姐這一路回京可還順利?”

“今日謝卿難得入宮,有心關照這位勞苦功高重臣婚事,他皺緊了眉頭的模樣活似見了鬼一般,隻可惜了你未在當場未親見這模樣。”

小紅泥爐金炭燒著茶瓶,隱隱有些鬆風魚眼沸的聲響,稍通聽茶之理的人已然可辯知煮的沸水好了,可宋暄此時並不急於馬上提起壺,由著氤氳出熱騰騰的水汽彌漫朦朧了自己一張笑臉。

小皇帝今日是有心尋著謝長雋的為難,宋晗當下心中就對今日這巧合得過分的事情有了幾分判斷。

“今日你何苦這般去為難他一番?”

“姐姐這豈是為難,分明是好意關,日成家安定亦是人之常情。”

“我們幾個人哪個過尋常人日子的,何須在乎常人之道,他自然是有他的計較。”宋晗目光微微低。

“你可知謝卿他近日在朝堂上十分不給你麵子,你統領重騎營這些年如此戰功赫然,得勝回朝。他卻公然反對君臣出城延綿夾道相迎你回京。”

小皇帝狀若無意順著這話頭提起近來朝堂上頭許多事情。

“雖很我也想快點親自迎姐姐回京,但謝卿這般德高望隆的重臣諫言,條條分析在理,句句思慮周全。

“所以今日姐姐回京也無甚鋪張排場去迎接,隻夜裡辛苦你奔波還趕著來宮裡頭,咱姐弟才能私底下好好敘話。”

“此行雖費了些時日,但算不得什麼辛苦。”

小皇帝狡黠地眨眨眼睛看著宋晗道:“可姐姐你知道嗎?”

“謝卿這樣隱忍克己的人,竟也會有幾分挾私之心,他今日難得主動入宮伴駕,恐怕不是為與我這位君王促膝長談。”

小皇帝少年早慧眸光透徹,籠在茶壺蒸騰水汽中的臉淡淡然,他輕描淡寫開口道:“我記得你們從前相處時候不是如今這般的。”

宋暄不說話,麵前年輕君王漆黑的眼瞳帶著幾分探究的模樣看她,神色一瞬恢複往日萬事不上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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