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7.第27章 世間再無(1 / 2)

慕朝遊 黍寧 18097 字 1個月前

走了個劉儉,又來了個王羨。

午後的人少了,趁著店裡人少,活兒也輕省。

韓氏撂了抹布,遠遠地站在櫃台後麵張望。

王羨坐在人群中,懶懶地笑,通身上下跟會發光似的,由不得人不去注意。

韓氏是越看心裡越犯嘀咕。趁著魏巴路過,韓氏一把揪住他,和他咬起了耳朵。

“誒你說,這又是那位貴人?”

魏巴明顯比她看得開,朝王羨的方向看了看:“你管他是哪位貴人?貴人的事也是咱們能探聽的?”

魏巴語重心長:“咱們隻要把貴人伺候得好了比什麼都強。”

“你傻啊!”韓氏就看不慣他得過且過的德性,沒忍住擰他一把,罵道:“就算是貴人,那也得摸清楚人家是何方神聖不是?”

韓氏心思活絡。

對於老妻的脾性,再沒有比魏巴更了解的,一邊側身去躲,一邊笑,“我看你就是想巴結人家,人家哪裡缺你的巴結?!”

“我說,你與其巴結人家,一不小心衝撞了貴人,還不如去巴結阿遊。”

“阿遊?”韓氏一怔。

猛然驚覺出味兒來。

是啊這些貴人可不都是衝阿遊來的嗎?

問題是,慕朝遊不是說自己隻有個朋友在王家為婢嗎?

當婢子還能認識這麼多貴人?還能和貴人說說笑笑的?

韓氏不信。

再說,又不是慕朝遊為婢!這還隔著一層呢!

那個叫小嬋的婢子吧,也來他們店裡玩過,還是個一團稚氣的小姑娘,看著也不像是在主家麵前多有頭臉的人物啊。

“誒。”魏巴要走,韓氏不讓,拽著他又壓低了嗓音說,“你真信阿遊說的那些話?”

“不信又怎麼樣?”魏巴朝慕朝遊的方向努努嘴,“人家是擺明了不願直說的,你還能逼她不成?”

唉。也是。韓氏悻悻地歎了口氣。

她這段時間門也沒少旁敲側擊地跟慕朝遊打聽過,但這姑娘吧,每次倒是禮禮貌貌地回了,多餘的一個字是絕不肯多說的。

魏巴又要走。

韓氏不耐道:“你這老腿好了?就這麼站不住?”

說著從頭到腳將他打量一遍。

經過這段時間門的修養,魏巴的腿確實已經好了泰半,從外表上看不出什麼異樣,就是走路還有點兒拐。

魏巴:“誒你說說你,怎麼我腿好了你還不樂意不成?”

韓氏冷笑:“是不樂意看你每天樂嗬著,怎麼當初不打斷你這條老腿呢!”

“而且,我說,”韓氏關切地說“咱們之前不是和阿遊說好了嗎,就招個短工,你看你如今腿也快養好了。”

“前些日子,朝遊剛和我說起這事,”說起這事,韓氏臉上露出幾分沉重之色,“說是打算辭了店裡的活兒,去彆家找工了!”

這也是前幾天的事了,那會兒店裡客少,慕朝遊和韓氏兩個人便倚在櫃台前說話。

慕朝遊關心一句魏巴的傷勢,之後便釋放出了請辭的意向來。

打一開始,慕朝遊就沒打算在魏家酒肆久留。

魏家兩口子對她再好,她乾得再勤快,那也是彆人家的生意,是給彆人家打工。

當壚賣酒始終不是個正經職業。

她本來的打算就是在魏家酒肆乾上個把月,再去彆家乾上幾個月,對古代的市場環境差不多熟悉了,再自己開個店,不求大富大貴,至少也是個安身立業的保障。

穿越到這個鬼怪橫行的亂世,又經曆過這麼多事,傷身又傷心。

慕朝遊也根本沒想過還能再穿越回去。修仙文還能指望個飛升成仙,踏破虛空,她連個指導方針都沒有。

身穿又不能殺一殺自己。

除了靠既來之則安之安慰安慰自己又能如何。

不求出人頭地,但求在這個亂世能平平安安地度過自己身為普通人的一生。

說不定哪天老死了,一閉眼又穿回下班的地鐵上了呢?

韓氏哪裡想到她打得是這樣的主意,當時就懵了。

魏巴也是一訝:“這乾得好好的,乾嘛就要走,咱家也沒欺她。”

韓氏:“這不是之前說好的就招個短工嗎?這小娘子自尊著呢!與其咱們趕她走,她自然是要提前和咱說了。”

魏巴頓時也陷入了沉思。

慕朝遊來之前,他也沒想過她會在店裡乾這樣久。小娘子手腳勤快,頭腦伶俐,模樣俊俏,又和貴人有些交情,著實給店裡帶來不少生意。

老實說,魏巴和韓氏都很喜歡她。韓氏難免就起意想叫慕朝遊留下。

就在這時,韓氏忽道:“你覺得咱家阿衝怎麼樣?”

魏巴悚然抬起頭:“阿衝?你……?”

韓氏:“朝遊乾活勤快,人長得又好看,我看著心裡都喜歡,就不信你不喜歡。”

魏巴震了一下:“可是這……”

韓氏:“我看阿衝也挺喜歡他這個阿遊阿姊的,你就說,你想不要這個媳婦吧?”

想要倒是想要的,但魏巴還是覺得韓氏的提議有點兒異想天開了,“可是人家看得上你兒子嗎?”

正巧這時又進來幾個客人。

“我不管,你也彆管我,”韓氏拿起抹布,扭身撂下一句話就走了,“我就試著撮合撮合,能成最好,若是不成那也就算了。”

夫妻倆在一邊嘀嘀咕咕咬耳朵的時候,慕朝遊正坐在櫃台後麵記賬。

她不是會計,也不會改進什麼記賬方式,甚至算得還沒魏家人快,但勝記得清楚,做得細致,韓氏忙不過來的時候就讓她幫忙。

雖然已決心離開,但在工期沒結束前,對於自己分內的活,慕朝遊也沒懈怠過一天。

剛寫下一行字,店裡忽然走進了一個十三四歲的小僮。

小僮生得白白嫩嫩的,打扮得很齊整,一踏進店裡,張望了一圈兒,看到慕朝遊。

歡快喊道:“慕娘子!”

“阿笪?”慕朝遊認出來人,懵了半秒,丟下筆。

阿笪急匆匆地朝她走來,“娘子,我家郎君有要事相請。如今正在外等候娘子呢,還請娘子快隨我來!”

王道容有事找她?

慕朝遊怔了一怔,扭頭跟身邊的魏衝打了個招呼。

她與王道容刻意保持距離,是認為這對她,對王道容都好,但這並不意味著老死不相往來。

多個朋友多條路,她並不是個十分純粹的人,哪怕斷交也要斷得乾乾淨淨,王道容出生琅琊王氏,王氏在南國能量巨大,慕朝遊有自己的私心。

更遑論王道容畢竟對她曾有救命之恩,幫助她在建康安身立業。

於情於理,有什麼能搭把手的地方,她都會毫不猶豫地出手相助。

魏衝有點兒不太放心,但拗不過慕朝遊,隻好說:“那好吧,阿姊你務必要小心,注意安全,阿娘那裡由我去說。”

阿笪有點兒不太痛快地看他,他站在王道容那邊,總覺得慕娘子是郎君的人,看魏衝很不順眼。

慕朝遊道了聲謝,這才跟著阿笪出了酒肆。

門前早有一輛青布馬車靜靜地停穩在柳樹下,車幔上繡有淡淡的蘭草花紋。

慕朝遊認得,這是王道容平日常乘的那一輛。

阿笪走上前,低聲說:“郎君,慕娘子來了。”

一雙玉色的手替她撩開車簾。

車簾分開,露出少年溫潤醇美的麵容。

王道容正側身坐著,他往日裡常穿道袍,儒雅風流,今日不知為何,穿著白帢素衣,打扮得如同赴宴朝會一般齊整,更顯清麗婉約。

雖然事態緊急,但王道容仍朝她微微欠身行了一禮,微垂著睫,語氣不緊不慢,未曾失卻了禮數:“倉促相邀,娘子莫怪。”

“還請娘子入內相商。”

慕朝遊麵不改色,毫不猶豫地掀開車簾,鑽入車內。

王道容眼睫微動了動。

待她坐下,親手奉茶,這才平開門見山同她直敘了來意:“令嘉病情反複,還望朝遊能施以援手。”

慕朝遊愣了一愣,也不是很驚訝。

來之前她或多或少就已經猜了出來和顧妙妃有關。畢竟她能幫得上忙的隻有神仙血。

阿笪坐在車轅外,吩咐車夫趕車。

慕朝遊一坐上車就說:“救人一命勝造七級浮屠,顧娘子如今身在何處,趕快帶我去吧。”

王道容不知何故安靜了一瞬,這才開口解釋:“令嘉前些日子受了風寒,身體一直不好,今日去定林寺禮佛,暈倒在寺內。”

慕朝遊不解:“用過一年的藥,顧娘子的身體還沒有好轉嗎?”

王道容說:“是我估算失誤,或許還欠缺一兩次用藥。”

慕朝遊也沒多懷疑,救人救到底,送佛送到西。都舍了一年的血了,難道還要因為這一兩次而前功儘棄嗎?

“若有什麼能幫得上忙的,儘管叫我便是。”

王道容靜睇著她,好似鬆了口氣,無不感激的欠身為禮:“娘子高義。”

“娘子對令嘉的大恩大德,容實在難以為報,日後願為娘子效犬馬之勞。”

王道容說完,便吩咐車夫加速往定林寺而去。

車廂內一時陷入沉默。

慕朝遊也不知道能和王道容說些什麼,自從他上次看穿她的心意,委婉地給她發了張好人卡之後,他倆之間門的氣氛實在有點兒尷尬難言。

更何況這次還是為救他的青梅。

不知道說什麼那便不說了。

王道容生性愛香,車內常點熏香。

或許是因為氣氛太過滯悶,就連原本淡雅的香氣也顯得過於濃鬱,沉甸甸的堵在心口。

慕朝遊乾脆掀開車簾,令微風吹進車內,好讓新鮮空氣衝淡車廂裡近乎凝滯的沉悶。

少年僅僅隻是側目多看了她一眼,沒有多加阻攔。

正托著下巴看著窗外的街景,忽然,一隻素白的手推了一盞果脯過來。

慕朝遊微訝地回過頭。

少年神情平靜大方,待人妥帖細致:“路途較長,舍血傷身,娘子不妨用些果脯墊墊。”

慕朝遊看了眼果脯,她其實不太餓,但還是道了聲謝,拿了一塊。

可是落在她身上的那道視線並未消失。

她看著窗外,也不知道王道容今天改了什麼性,一直在靜靜看她。

少年目光溫靜,綿長,坦蕩,並不赤-裸,稱得上溫和。

隻是慕朝遊從上車來很難不留意他的一舉一動,王道容的目光讓她很難不覺得如芒在背,渾身難受。

慕朝遊也沒聲張,事已至此,先吃飯吧。

默默合攏掌心的桃脯,咬了一口尖尖含在嘴裡。

可誰知道這過於甜蜜的味道才剛剛在口腔中滑開,原本平穩行駛的馬車卻忽然一個急刹車!

她掌心得桃脯還沒吃兩口,就伴隨著慣性滾碌碌掉到了車廂地麵上。

慕朝遊一愣,車廂外忽然傳來阿笪慌亂的大叫聲:“什麼人?!”

“你們是什麼——”

質問聲戛然而止,一聲慘叫響起。

慕朝遊霎時毛骨悚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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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鏘”地一聲,是利刃出鞘,刀劍沒肉。

劍鋒貼著骨骼擦過,發出令人牙酸的聲響。

噴湧如泉的鮮血,飛濺上車簾。

這突如其來的殺機讓慕朝遊大腦嗡嗡直響。她下意識地拔出藏在袖口中的短劍。

是路匪?

不對,這個念頭剛一冒出來,慕朝遊就乾脆利落地否認了。

建康周邊,有什麼路匪這麼大膽?

難道是仇殺?

慕朝遊下意識地看了王道容一眼。

王道容的反應也很迅速,早已掣出腰間門的長劍,作出防禦的姿勢,容色很冷靜,不忘叮囑說:“彆下車。”

所幸有之前殺鬼的經驗,慕朝遊雖然覺得突然,但並不慌張。

深吸一口氣,強令自己不要去想車外阿笪的情況,慕朝遊握緊劍柄,冰涼的劍柄極大的紓解了她緊張的情緒。

她抬起頭,看向王道容。

王道容接收到了她的視線,明了了她的用意。與她分彆一左一右,守在車簾後。

慕朝遊的目光一眨也不眨地盯著車簾。

然後在刺客衝入車內的瞬間門,她和王道容幾乎同時動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