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2.第32章(2 / 2)

慕朝遊 黍寧 10428 字 1個月前

這個念頭剛從心湖中冒出來,王道容心裡就知不好,又一力捺了下來。

娶不娶顧妙妃歸根到底不是他能決定的。

是整個王氏,甚至司空、大將軍,都希望他能迎娶顧妙妃。

與其說他要娶的是顧妙妃,莫不如說他要娶的是她的父兄親族。

至於為何是顧氏?

南渡之初,司空與尚為藩王的皇帝急需在江東立足。

那時,司空看中的其實是吳郡陸氏。隻是當初南方著族與北方僑族之間一個看不上一個,南人罵北人是傖奴,北人罵南人是貉子。

陸氏斷然拒絕了司空的政治聯姻,言辭凜然說:“培塿無鬆柏,薰蕕不同器。”“義不能為□□之始”。

司空王宏素來寬厚,陸家話說得難聽,他也沒動怒,夏氏王室聲名不好,他心裡清楚,陸家人這是還未信任他與當時還是藩王的皇帝。

便罷了這個念頭不作他想,而將目標轉向了顧氏。

因為雙方之間的利益導向無限趨同,這一次,顧家的代表人物顧彥,收下了司空拋下的橄欖枝。

大將軍若想進京,首先便要獲得江東本地士族的支持亦或默許。

在南北士族“頗懷嫌忌,門望相當,彼此亦不互通婚嫁”的情況下,有過良好合作基礎的顧氏無疑是最優的選擇。

王道容與顧妙妃自幼相識,王羨一介白身,又與顧錫交好。有了感情基礎的王道容則從中脫穎而出,被王氏擇中。

家族之間,一榮俱榮,一損俱損,意氣行事總歸走不遠。權衡利弊,作出最優的選擇,以家族利益為己任,才該是琅琊王氏弟子所為。

但這不代表他就願意聽王羨在這裡賣老子的威風,催他多多親近顧妙妃。

王道容態度成迷,王羨頓時坐不住了。

這個說法,讓他心裡有種不祥的預感。

怎麼聽上去像是外頭有人了,打算追求真愛了?

若出生高門倒也無妨,就怕是出生寒庶。

王羨內心狐疑,不住瞅了這位王道長好幾眼,但王道長靜氣的功夫素來就做得很好,一副超然物外的,淡泊無欲的表情。

按理來說,他這個兒子每天待在家裡打坐清修的,應不至於突然愛上外麵哪個女郎。但年輕人就算裝得再像,骨子裡的性情還是不定的。

王羨還是決定先點他幾句,“你若是外麵有了意中人,等娶了妻納了回來便是。可不準犯混……”

本來是為了勸兒子成熟點,但說著說著王羨自己一愣,心裡緩緩地開始冒涼氣,一陣接一陣的心虛。

當爹的不說當兒子的。

他這個不成器的兒子,想他孝順是萬萬不能的,氣他老子倒是爐火純青。

王道容微微側目,那個狗鼻子嗅到他可疑的停頓,瞅準了他的破綻,立馬就打蛇隨棍上,棍打七寸。

他坐直身子:“父親這些時日,難不成也在外有了意中人?”

王羨下意識說:“我和你不一樣,我又不當官,而且我那是續娶,沒那麼嚴的。”

就說前段時日吧,有個士族貪圖錢財,嫁女給了一個家境殷實的富戶。

士族此前也曾考察過這富戶家世,確定他祖先也算顯赫清貴之後,這才定下婚約。

未曾想還是被人彈劾了一道,道是那富戶家世證據不夠確鑿,或係偽造。

這下好了,這個士族倒了黴,罷了官,禁錮終身。

禁錮終身倒不是說被關了小黑屋一輩子,是說這一輩子都不得再出仕為官。

王羨不當官,這一點他倒不是很擔憂。

再者,南國雖然嚴禁士庶通婚,但這規定更多的是針對高門嫁女。

高門貴女下嫁寒族是萬萬不能的。

高門要維護自己的利益,是絕不肯寒門的男子通過婚姻的渠道實現階級的躍遷。

而士族的子弟想要娶寒門的妻妾,往往就沒有那樣的嚴格。

他心裡揣著事,竟想也沒想,直接將心底的盤算說出了口。

若非心裡揣著事兒,怎會對答如流,像是已經盤算掂量過上百遍一樣。

王道容嗓音清清淡淡:“看來父親的確老樹開花,枯木逢春。”

王羨:“……”有時候他真的會懷疑眼前這小子到底是不是他親生的。

“咳咳咳。”

被兒子直接指出老樹開花這件事,王羨也覺得臊得慌。忙右手抵著下唇,掩飾般地咳嗽了兩聲。

他其實沒打算同王道容提這事兒的,父子之間再親密,也沒有商議這個的道理。

但既然被王道容瞧了出來,王羨也不準備再遮掩了。

慕朝遊無父無母,家世難做正妻,王羨想先娶了妾,待日後再慢慢抬為繼室。

但他心裡也明白,若慕朝遊對他無意,這一切終究都隻是他一廂情願。

王羨軒起雙眉,神情難得凝重:“若我有意為你尋個繼母,你可願意?”

如果慕朝遊願意的話,他還是希望王道容能與她和平共處的。

鳳奴表麵上客客氣氣清冷出塵的,但骨子裡實在冷傲自負。

月娘也在他身邊伺候了整十年,王羨是個重情的人,對她也頗為客氣尊重。

奈何王道容將她仍視作卑賤的伎子,每次視若無物,如腳下浮土。

慕朝遊與當初他無奈收下張懸月全然不同。

他多年未曾續娶,不娶則矣,這一次是決心將她視作正兒八經的夫人的。日後也不會再另娶旁人了。

他性子憊懶,夫妻兩個過日子已經足夠,沒有娶兩三個小妾那般旺盛的精力,應付第三個人他就覺得麻煩了。

他希望王道容能收收他的性子,真正能當成一家人來相處。

王道容不置可否。

他這個父親性子柔軟,活了這把年紀還這一派的天真爛漫,動起春心來一如十七八歲的少年,滿腦子都是些不切實際的念想。

天要下雨,爹要娶親,又能如何?

王道容垂下眼,心裡覺得厭煩,十分不想再關心王羨這千回百轉的柔情。

“兒不敢置喙,父親喜歡便好。”

“若父親與那位女郎之間有真心,兒自然願意侍奉她如母。”

得到了他想要的答案,王羨的第一個反應是:不信。

不過有這個態度總比沒有強,此事反正也急不來,人家到底對他有沒有意還未可知呢。

想到這裡,王羨歎了口氣:“你能這麼說,為父就放心了。”

“行了,你退下吧。”

王道容俯身又行了一禮,站起身,雙袖招搖地走了。

王羨盯著他背影忍了又忍,沒忍住喊出聲:“鞋給我穿穿好!聽到沒!”

回去之後,王道容非止穿好了鞋,甚至還又換了一身嶄新的新衣,叫阿笪套了車。

王道容:“東西都帶上了?”

阿笪笑著說:“郎君囑咐的都帶上了,藥也按郎君說的去抓了,都是上好的補藥呢。”

王道容:“嗯。”便上了車轅駕車出了主宅。

馬車在佛陀裡停下,王道容叫阿笪在巷口等著,自己進了巷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