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額間滲出細密的汗珠,目光飛快地四下睃巡了一圈兒,離他最近的可用的兵器也不過是附近店鋪門前的擋板。
正當他心急如焚之際,猛地裡一聲劍嘯,一道劍光竟如白練一般橫空飛來!
少女眉眼冷峻,挺劍刺破鬼物綿密不絕的攻勢, 如神兵天降一般擋在了他麵前。
謝蘅一怔:“你——”
嗓音卻啞了。
慕朝遊沒搭理他,專心致誌地應付著麵前的鬼物。
她一手劍光連點,一手從袖中震出了一遝的符籙。
但聞轟隆隆幾聲,幾道雷火從天而降,奔空而走,耀眼的雷芒將漆黑的街道霎時照亮,猶如白晝。
離她最近的那隻鬼物慘嘯了一聲,轉瞬之間化成了飛灰。
有鬼物轉身要逃,慕朝遊唇瓣微一抽動,手腕翻轉,劍尖上撩,狠狠地朝它眼珠紮了進去。
漆黑的汙血儘數都濺上了二人的麵皮。
謝蘅眼睛莫名一痛,眼睜睜看著慕朝遊一直將劍刃捅進它腦子裡攪了幾攪。
謝蘅頭跟著眼睛也一起痛起來。
他動了動唇怔怔地迎向慕朝遊的視線。
還未消散的藍色雷芒如小蛇一般在她眼底遊走,漫天的骨灰飛掠過她的裙擺發梢。
少女將眉頭狠狠一皺,忽然抬起手,一劍將鮮血腦漿淋漓的劍鋒橫亙在他脖頸前!
威脅說:“走不走?!”
謝蘅:“……”
他還未回過神來,慕朝遊便冷冷地收了劍,拽起他胳膊,轉身就跑。
——不回去救人,難道看一個大活人去送死嗎?
——喝了那麼多酒,腦子都不清醒了,她和一個酒鬼計較什麼?
謝蘅想,自己的腦子確實不清醒了,否則他怎麼會和慕朝遊一路沿街狂奔呢?
他的思緒近乎停滯,邁出的每一步完全是遵循著身體的本能。
慕朝遊一邊應付著身後死咬不放的鬼物,一邊拽著謝蘅飛快地衝進了佛陀裡的家門,回身拉緊了門栓,將這些不速之客統統拒之門外。
她家門前被她懸掛以桃木,鎮之以符籙,又比著道書照葫蘆畫瓢排下陣法,回到家裡基本上不必再擔心了。
慕朝遊鬆了口氣,方才奔跑得太急,她發髻散亂了大半。
一抬手,乾脆拔掉了發簪,一頭長發霎時如流水般傾瀉而下,披散在肩頭。
這才抽空瞥了那邊呆若木雞的謝家子一眼。
“喂——” 她心裡憋著一團火氣,忍不住皺了皺眉,言辭多少也有些以彼之道還之彼身的不客氣,“你——”
慕朝遊忍氣吞聲,一臉晦氣地站著,指腹抹去了臉上的血痕,燈火照亮了她的眉眼,她肩上的發如綢緞般烏潤有光,杏眼冷冷的,麵色說不上多友善。
謝蘅喉結不自覺動了動,咽下了一口乾澀的唾液-
“水缸在那邊。”指著院牆底下那一隻大水缸,慕朝遊說完便轉身一逕往屋裡走去。
謝蘅正愣著。急速的奔跑讓他原本酒意上湧的大腦清醒了一大半。
回想起自己方才的所做作為,謝蘅柔和的俏臉霎時一白,湧出一股強烈的愧疚與羞憤之情來。
……他、他方才都做了些什麼?!
沒一會兒,慕朝遊拿了條乾淨的手巾出來,遠遠地丟給他,語氣仍有些生硬地說:“自己去那邊擦洗。”
見慕朝遊又要走,謝蘅急切地咽了口唾液,“那個……我……”
慕朝遊停下腳步。
謝蘅長這麼大,何時有過這樣狼狽與人道歉的時候,少年俏臉頹白,心裡像打翻了個五味瓶,一閉眼,一鼓作氣說:“我剛剛喝醉了酒,腦子不清醒,若是說了什麼冒犯的話……不是我的本意,在這裡跟女郎道歉。”
慕朝遊一雙眼黑涼涼的,像冷泉下浸潤著的黑橄欖。
她不偏不倚地瞧過去,見他神態羞窘,她內心的氣悶這才稍稍散去。
“我也沒打算跟個酒鬼計較。”慕朝遊語氣和緩,“喏,水缸就在那邊,都是乾淨的,你自己擦洗擦洗,清醒一下吧。”
說完,又打簾往屋裡去。
謝蘅一愣。
就這樣??
她就是這樣的反應?
到底是自知理虧,又寄人籬下,哪裡再敢吭聲!
謝蘅有些委委屈屈地拿了手巾,貼著邊乖乖蹭到了水缸旁邊。
那大水缸黑黝黝的,像怪物張開的獸口,又離牆近,隔著一道圍牆就是鬼哭狼嚎。
謝蘅聽得心驚肉跳,但他素來喜淨,隻好硬著頭皮,用水打濕了帕子,一點點擦乾淨臉上的血汙。
也不知這些鬼物到底死了多久,謝蘅隻覺自己渾身上下臭不可聞,想洗個熱水澡而不得,心裡煎熬得很。
隔了好一會兒,慕朝遊才換上了身乾淨的衣服,走出來,因為在家裡,她一頭黑發隨意地在腦後挽了個高馬尾。
燈火柔漾著,素麵朝天的模樣更顯出幾分洗淨鉛華的清麗美。
謝蘅人在外麵,慕朝遊不好洗澡,隻得打了盆水在屋裡略作了擦洗。擦了半天,那一腔的氣悶也漸漸煙消雲散了。
好歹之前謝蘅也替她說過話,開業那日還曾和劉儉一道兒過來送過賀儀。
他喝醉了酒,腦子不清醒,她和他計較什麼呢?想開了,她甚至還好心地將客房收拾了出來,回廚下煮了一鍋熱茶,叫謝蘅來喝。
“那邊是客房。”
慕朝遊好脾氣地說,“郎君若不嫌棄,今夜不妨在客房裡湊合一晚。”
謝蘅捧著熱茶,先是驚訝於這茶水的不同尋常,聽聞這話,他麵上微露猶豫之色,“這……是不是不太好?”
孤男寡女,他怎好就這樣住到人家家裡去?
慕朝遊早料到會有此問,想了想,順手一指活花屏下的胡床,話說得十分委婉客氣,“若郎君想在院中賞月倒也無妨的。”
謝蘅轉頭看到活花屏,也不免為這巧思怔了一怔。
慕朝遊隻是與他商量,並不強求,他不肯住進客房裡去,她輒作罷。
謝蘅久不回答,她耐著性子又追問了一遍:“郎君以為如何?”
謝蘅猛然回過神來,瞧見慕朝遊坐得不遠不近,神情不鹹不淡,語氣不冷不熱,姿態不卑不亢。他耳畔忍不住嗡嗡作響。
是不是有哪裡不對勁?
老實說,自從知曉慕朝遊在王羨父子間周旋時,他心裡是存了幾分輕蔑與警惕的。
再看到劉儉也為她著迷,謝蘅心裡更有些眾人皆醉我獨醒的不解來。
他見慣了這樣的女人,從來是見人說人話,見鬼說鬼話,無利不起早,沒個真心可言。
與慕朝遊相處時,謝蘅也在提防著她將主意打到自己身上來。
如今看她明顯客氣疏遠的態度,謝蘅反倒渾身都覺得不舒服起來。
怎麼會這樣呢?
她都在王羨父子與劉儉中間周旋了,為何對他是這副姿態?
難道她沒看上他?
難道他還不如劉儉?
簡直晴天霹靂!
謝蘅想到這裡麵色都白了!連慕朝遊問他什麼他都沒聽清。
直到慕朝遊又問了一遍,謝蘅這回聽清楚了,這是要他睡院子!
雖說是他自己覺得睡客房不太妥當,但她如此輕易地就接受了他的拒絕,他更難受了。
“這樣倒也好。” 少年強顏歡笑著附和說。
慕朝遊此時又累又困,隻想趕緊將謝蘅安排下來,
自然不知曉這個看上去歲月靜好的少年內心戲到底有多豐富。
“雖然入了夏,夜裡風還是涼,我再為郎君拿一床薄被吧。”
謝蘅:“……”更心酸了。
另一邊,謝蘅的失蹤還是在謝府引起了小小的一番風波。
袁夫人素來是不擔心的。
謝蘅日日與劉儉廝混在一處,她早就有了怨言,對謝蕪說:“不知道又去哪裡鬼混了,你等著吧,第二天就又一身酒氣地回來了!”
畢竟是自己的親哥哥,謝蕪哪裡放得下心,硬著頭皮帶了十幾個護衛一路殺到了王氏府,把剛準備入睡的王道容給叫了起來。
“王郎救救我阿兄吧!”
王道容倒是沒有任何被打攪的不悅,隻是問:“他與劉儉不在一處?”
謝蕪無奈說:“著人問過了,不在,否則蕪又怎會深夜來麻煩王郎。”
王道容穿衣的同時偏頭想了想,道了聲:“知道了。”
“我這就去外麵瞧一瞧,你就待在這裡不要亂走,若有消息,我會回來通知你。”
謝蕪忙不迭地答應了下來。
說完,王道容便打燈出了門,先是去了謝蘅平日裡愛去的幾個酒肆,前兩個沒找著人,到第三個的時候,店主人說是見著人過了朱雀橋,一路往南走了。
王道容沿著街邊找了一圈兒,先是拾到了謝蘅的玉佩,再往前一路上有打鬥的痕跡和血跡,他那雙陰陽眼無需動用灰壇現跡之法,就能清楚地看見遠方延伸出的一連串淩亂的鬼腳印。
……這個方向,是往佛陀裡去的。
王道容起先倒也沒多想,隻想著待會兒或許可以去敲開她家家門,再囑咐她一遍。
慕朝遊是夜貓子,他記得很清楚。
但當他跟著鬼腳印一路追到她家門前時,王道容這時才隱約覺察出不對來。
她門前仍有三兩隻不死心的鬼物在遊蕩。
王道容靜靜地看了那幾隻鬼物一眼,挨個一劍刺死了,提著還在滴血的長劍,敲響了院門。
他這時心裡已經隱約有了預感。
門開了,是謝蘅開的門。
門開的刹那間,王道容清楚地看到了謝蘅眼裡的震愕之色。
也清楚地聽到了自己平靜如刀鋒沃雪般的嗓音,“你怎麼在這兒?”
作者有話要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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