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4章
上輩子沈遙淩追著寧澹到處跑，平白多出許多雜事，擠占了不知道多少空閒。
如今不追了，沈遙淩發現自己原來能這麼悠閒。
除了上學堂，其餘的時間都能待在家裡，陪爹娘下棋，或是當個小跑腿的，幫父親捶捶腿，幫娘親拿拿針線。
沈遙淩覺得，自己上輩子的十六歲時，好像從沒這樣仔細地看過父親母親的臉。
她異常的殷勤，爹娘自然察覺得到。
有一回沈遙淩路過父親的窗下，聽見父親納悶地說：“乖囡這陣子真是奇奇怪怪，她到底想要什麼？怎麼不見開口呢。”
沈遙淩汗顏，眼兒都瞪大了。乾嘛看不起她，她孝敬自己的長輩，怎麼就非得是為了點什麼！
隻聽母親應道：“前些時候倒是找我支了筆銀子。”
“我知道，”沈大人擺擺袖子，“那些錢都捐入學塾了，也沒花在她自個兒身上，不算的。”
見夫君愁眉不展的糾結模樣，沈夫人溫聲勸道：“何必想那麼多呢，或許乖乖隻是長大懂事了。”
沈遙淩站在窗下連連點頭，就是，就是。
沈大人打了個激靈：“你認真的？你不覺得，有點嚇人。乖囡一天不惹是生非，我腦子裡就癢得慌！”
窗下偷偷站著的沈遙淩眼神呆滯。
她不在的時候，爹娘到底悄悄說過她多少壞話？
沈夫人笑了一會兒，仍是溫和地開口：“夫君不必驚慌，女孩兒家懂事起來變化很快的。”
“這麼一說，倒也是。”沈大人來神了，摸著胡須道，“前幾日我同周大人閒聊，那廝竟同我炫耀，說他日日都能吃到女兒親手製作的糕點，還說多麼多麼美味，山珍海味也比不得。嘿你說說，旁人家的女兒怎麼是那樣的？”
沈大人語氣十分稀奇，仿佛見到了什麼奇事，又和沈夫人你一言我一語，嘰裡咕嚕地稀罕了好一番人家家裡的女兒。
沈遙淩聽得腦子漲漲。
搞不明白父親到底是什麼意思，她稍微殷勤些，父親坐立不安，彆人家的女兒孝順體貼，父親又十分稀罕。
簡直是胡鬨嘛！
沉默一陣，沈遙淩捏拳下定決心，不就是做糕點？她也能行。
其實上輩子她沒近過庖廚。
在家當女兒時自不必說，千嬌百寵的，哪有心思學這些。
就算後來嫁了人，她的婆母卻是位公主，有些規矩自然與旁人不同，胸襟也格外開闊，從不要求她做什麼小媳婦的事。
因此沈遙淩對這門手藝確實毫無把握，要臨時學學才行。
當日下了學，沈遙淩直奔小廚房，拉住廚娘教她做點心。
沈三小姐要學做點心，這可不是一件小事，下人們全圍了過來摩拳擦掌地觀看，沈遙淩都叫他們看得有些不好意思了。
東叔也聽聞了，十分驚奇地趕了過來。東叔是沈家的家奴，沈家三個孩子從小由他看著長大
，便都叫他東叔。
東叔一進來，沈遙淩就對他豎起一根食指。
“先彆讓爹娘知道了！”
她要製造一個驚喜。
她的糕點忽然出現，驚豔所有人的那種。
東叔了然點頭，眼眸閃閃地站在一旁屏息觀看。
沈遙淩站在灶台前，已經和好了麵粉，放到模具裡，倒也是像模像樣。
旁邊忽然傳來啜泣聲。
沈遙淩一扭頭，見東叔捏著張帕子擦眼角：“三小姐真是太能乾了。”
沈遙淩扯扯唇角，心道這才哪到哪呀，不至於真不至於，但也難免有些飄飄然。
從小東叔就最愛鼓勵她，無論她做點什麼，東叔都會誇得天上有地上無的，時常給她吹牛，說三小姐會識字了，三小姐算數贏過了沈大人！總是喜氣洋洋，喊得人儘皆知的。
爹娘給的疼愛雖然沒有東叔這般浮誇，但其實也是如出一轍。
沈遙淩反省，或許正是無邊無沿的誇讚聽得多了，她上輩子才會那般莽撞，根本不信有她過不了的坎，也不信有她撞不穿的南牆。
捏好了麵團，沈遙淩用黑麵皮切了幾個小圓做眼睛，又捏了幾個小長條當耳朵，擺成個兔子的模樣，然後接著擺下一個。
擺著擺著某隻兔子耳朵沒粘好掉下來了，下人們忙追在她身後替她補，兩個黑眼珠不對稱的也要重新貼，小廚房裡幾個人你來我往，穿插奔忙，看起來忙得不得了，隻是也說不好到底是在忙些什麼。
終於能上鍋蒸，沈遙淩鬆了口氣擦了把汗，親自守著爐火。
好不容易等到了預計的時辰，也恰好正是飯點，沈遙淩迫不及待地掀開蒸籠，被熱氣燙得一縮手，捏在耳垂上嘶嘶兩下，請下人替她端出來，承在托盤裡。
東叔這時已經到前麵去侍奉主子用晚飯了，沈遙淩親自捧著托盤走進去，東叔見了眼裡一亮。
大步走過來接過她手裡的托盤，昂首挺胸，似隻得意洋洋的鬥勝公雞一般，嘴裡喊著“大喜、大喜”，邊往飯廳裡送。
嘴裡說了一連串的吉祥話，東叔將托盤放下，隆重地介紹，這是沈三小姐為了孝敬沈大人沈夫人親手做的，比神仙給的還好。
沈遙淩雖說是上輩子多活了二十來年，這會兒也忍不住跟著緊張激動。
畢竟是人生第一回嘛！
沈大人對著那托盤上精致的小屜籠怔愣了好一會兒，才反應過來是怎麼回事，一向精明銳利的眼眸中此時光芒閃動，隱隱似有淚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