如果不是過醫,沈遙淩或許真的會相信魏漁能夠冬眠。
那個人真的很像是要睡一整個冬天才能勉強清醒的子。
沈遙淩讓若青和三個家丁陪著,穿過大半個京城來到一處小園門前,伸長脖子打量了一圈。
園內稀疏長著兩三根綠竹,看著不像是有人打理的子,自顧自也長得挺好。
右側還有一小小的菜渠,裡邊兒的土看起來竟然是翻過的,不過連一根枯杆都沒有,恐怕在下種的時候就已死在土裡了。
沈遙淩唏噓收回視線,再次拿出紙條了眼前的址。
很正常。
那位魏典不把自己養死就已經很不錯了,更遑論其它。
應當沒有找錯。
這安靜的小園子,與魏典這個人也十分相符。
園內還有一條院門,院門其實沒有落鎖,風吹過時會微微鬆動。
沈遙淩沒有直接進去。
她想到魏漁那個脾性,定然不會歡迎有人貿然闖入這間供躲藏休憩的小屋。
她立在門外,以生之禮靜靜候著,讓家丁前去叩院門,稟明來意。
家丁邁步快跑著到門邊,拉起門環,輕輕敲了兩下。
沒動靜。
又重重敲了兩下,再等了一會兒,仍然沒動靜。
家丁猶豫往回看一眼,想伸推門,卻被沈遙淩以眼神阻止。
“再敲一遍,如若典不在家,我就在院外等。”沈遙淩告訴。
家丁得依言再敲一遍,附耳聽了一陣,屋內仍然一絲響動也沒有。
沈遙淩神情平靜,收回目光,雙插在暖兜裡安安分分等著。
這一等,等過了半個時辰。
若青忍不住勸她:“小姐,這麼冷颼颼的,不在這裡白等吧。”
沈遙淩握了下她的,見還暖和,便搖搖頭:“沒事,我再等等。從前有龜山先生千裡尋師程門立雪,我既然誠心求教,也應當如此。”
若青點點頭,又退了回去。
再過半個時辰,園內仍然一絲動靜也無。
沈遙淩才輕歎了一口氣:“走吧,明日再來。”
第二日沈遙淩仍是故技重施,而園內也仍然大門緊閉。
沈遙淩在院外看了一個時辰的書,冷了便跺跺腳走動走動,沒有等到門開,就打道回府。
第三日、第四日,也都是如此。
沈遙淩在魏漁的園子外麵讀完了兩書,到第五日時,京城下雪了。
家丁替沈遙淩撐傘,沈遙淩坐在掃乾淨的石階上,拿出書翻了兩頁,院門開了。
沈遙淩回頭,粉氅白絨,發髻下的垂珠搭在臉側。
魏漁站在門裡,半晌無言。
沈遙淩衝一。
魏漁轉身離開,半開的門扉搖晃著吱呀輕響。
沈遙淩跳起來,拍拍衣裙上的落雪跟著進去。
一進門,沈遙淩
就四處打量,非常迅速熟悉著這間屋子。
“老師你一個人住嗎?”她打著招呼,熟稔而自在,一點也看不出先前獨自在外等了四天的守禮。
魏漁深吸一口氣,又緩緩吐出,已經開始感覺到了疲憊。
想不明白。
明明現在是冬休,為何還非應付這個麻煩精不。
餘光向後瞥了瞥,沈遙淩還在那仰著頭四處看,一臉看什麼都很鮮的子。
雪白的臉頰被冷風吹得有些微紅,鬥篷的領子上還沾著落雪。
魏漁無言收回目光,又多燒了一個火爐。
沈遙淩在桌邊坐下,有些意外說:“老師,你的住處和我想的很不一。”
魏漁沒接話,沈遙淩又自顧自說:“我來以為,你會住在一個到處是書堆起來的屋子裡,連走路的都沒有,是其實,你家很整潔的呀。”
跟尋常人家裡並沒有什麼不同。
甚至角落的茶幾上還擺著小花瓶,瓶插著掉落的梅枝,野趣橫生。
比起沈遙淩之前想象的淒慘冷清畫麵,好多了。
甚至就連魏漁身上的氣息,都比平時在塾裡碰見時平和許多。
儘管仍是長發披散不修邊幅的模,以看出來遠離塾的工作和人群之後,整個人都放鬆了不。
看來假期不僅子們很重,典們也是同的重。
沈遙淩正胡思亂想著,魏漁終於開口了。
或許是太久不曾過嗓子,前幾個字有些含糊不清,後麵的聲音也是喑啞。
“沈同,你來這裡做什麼。”
魏漁勉強禮貌說著,像是一團毛球將自己撐成個人形那努力。
大約是想在子麵前保留一點典的威嚴和體麵吧。
真憐啊。
沈遙淩這想著,其實卻沒有多憐惜,而是像抓到了什麼把柄一悄悄得意。
雖然十歲以後沈遙淩就開始常常跟同齡甚至比她大幾歲的男孩子武鬥,小時候東叔在家裡是叫她小粘牙糖的。
因為沈遙淩在還需被人抱在懷裡到處走的年紀時非常嘴甜,家裡的長輩輕而易舉就被她全部哄住,心甘情願被她支使著去這裡去那裡,帶她做想做的事。
後來沈遙淩不再需依靠人,賣乖討好的次數就越來越,東叔當時還十分遺憾抱怨過好幾次,說她長大就不愛了!怪她不撒嬌,其實心裡還是非常疼她的。
雖然沈遙淩後來很再使,哄騙長輩是她自帶的天賦。
若是魏漁當真不把生放在眼裡,或是乾脆不想承擔一絲一毫師長的責任也就罷了,魏漁在她麵前仍以長輩自居,沈遙淩付恐怕會無往不利。
沈遙淩眨了眨眼,神情變得有些憂鬱,靠在桌上說:“老師,我遇到了大麻煩。”
“……”
聽見這句話,魏漁已經不想往下接了。
是偏偏,坐在桌麵的女一臉哀傷,目光雖然沒有刻意落在身上,偶爾掃過時總是帶著濃重的期盼,好像伸出一根指,
就能將她拉出泥沼一般,這種眼神使人覺得,不說點什麼實在是違背良心。
魏漁口舌艱難運作,遲滯吐字:“……怎麼呢?”
一臉痛苦,像是喝了一碗毒藥,因為完全不是發自內心想道那個麻煩是什麼。
沈遙淩立刻把昨天王傑們討論的內容大概說了一遍。
關於未來、關於前程,煩惱說起來總是無窮無儘的,沈遙淩不想使魏漁感到太負擔,儘力簡化了些,保留了最關鍵的信息——同們覺得堪輿館的前途沒有指望。
魏漁聽後,短促冷嗤一聲。
“是這般?”
沈遙淩目光期待望著。
語氣這麼輕蔑,看來魏典並未把這種苦惱放在眼裡,一定能夠輕易解決。
魏漁確實氣定神閒,半張臉都被長發的陰影覆蓋,薄唇一開一合。
“那就苟且偷生,混吃等死好了。”
“啊?”
沈遙淩以為自己聽錯了。
魏漁的語氣理所當然。
“有什麼問題?”
沈遙淩試探著道:“是,老師,我是希望你能給我們一些指引,比如說,往後去哪裡謀職才最有意義……”
說著說著,沈遙淩停下來了。
她自己也發現了問題所在。
果然,魏漁滿是不解。
突兀問道。
“飯碗的事,什麼意義?”
“能吃飽,能活著,已經很辛苦了。”
“為什麼還折磨自己。”
沈遙淩緩緩閉上嘴。
是啊,她光想著魏漁才華橫溢,內心裡又很關照生,卻忘了,這個人恬淡無欲到了一種境界,旁人追尋的那些名利根不屑,也完全無法理解。
來說,確實能應付應付活一下就夠了。
是並不是每個人都能做到這將自己的人生棄之敝屣啊!
沈遙淩有些頭疼想著怎麼換個式和接著溝通。
她也道,前途命運這種沉重的問題,不能指望三言兩語問出答案來。
即便是天才如魏漁也一。
畢竟,每個人的抉擇都是不相同的。
天縱奇才的人,也不一定就有世人眼光輝燦爛的結局。
沈遙淩蔫蔫兒,從荷包裡掏出一粒金珀放在桌上。
“好吧。老師,這個是郭典叫我帶給你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