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43 章(1 / 2)

人生的際遇真是十分奇妙。

昨天的這個時候沈遙淩還在鬱鬱寡歡,責怪自己錯失了一個最重要的機會,今天命運的車輪卻完全轉向了另一邊。

沈遙淩心想,從現在開始她就要篤信“嘗試就是機會”,她再也不會害怕退縮,因為隻要她往自己相信的方向去做,即便失敗也是在往前邁步。

天邊餘霞成綺,浸在眼底如同一道道絢爛的波光。

皇帝的麵容因沾染了喜色,看起來十分和煦,對他們承諾,等過完年就會調遣專人著手研究西域的事,但至於什麼時候通商,還說不準。

沈遙淩理解他的顧慮,點點頭沒有多說,她可以耐心地等待。

不過,當陛下當真決定實現這個設想時,一定需要人手出使西域。

她需要確保,到那個時候,她會是陛下考慮的第一人。

那個在她腦海裡來回翻滾了無數遍的計劃,她必須親眼看著一點點成為現實。

旁邊不斷有人過來道喜,魏漁肉眼可見地應付得局促,惹得皇帝又是一陣哈哈大笑。

魏漁窘迫地同時承受著官場社交和皇帝善意的嘲笑,抽空對沈遙淩飛來疲憊而冷颼颼的眼刀。

沈遙淩捂著嘴做出很害怕的樣子,心裡卻是很感動的。

如果魏漁不是為了幫她,絕不會被卷進這個名利的大門。

可是既然繁華的世界已經向魏漁展開了,她忠心地祝願,魏漁能好好地享受其中。

“恭賀。”

身旁落來低低的聲音,卻不是衝著魏漁,而是對她說的。

沈遙淩回頭,看見寧澹站在她身旁。

寧澹與她比肩而立,比她高出許多,轉眼隻看見半張臉。

沈遙淩抬起頭,才看清他壓下來的眉眼。

說著恭賀的話,卻散溢著冰寒的冷氣。

沈遙淩說:“謝謝。”

似是想到什麼,又說了一遍,“謝謝。”

她先前纏了寧澹那麼久,在整個太學院都算出名,她不知道寧玨公主知不知道此事。

不過無論知不知道,她都不覺得寧玨公主會因此額外照顧她。而以她上一世對寧玨公主的了解,公主也不大可能會無緣無故地插手一個儒生的前程。

因此,寧玨公主給了《西域論》這麼好的一個機會,沈遙淩隻能認為是寧澹從中幫了忙。

有一瞬間沈遙淩其實很希望自己能忘掉上一世的記憶,那麼她現在就能隻把寧澹當做一個善心大發的好心人,隻需要單純地感謝他,而不用再糾結什麼。

“不用謝那麼多。”寧澹大約也聽出來她兩遍謝謝的含義,眼睫低垂道,“你本來就做得很好。”

她本來就做得很好,隻是有天分看到的人不多。

寧澹一直這麼認為。

從前在醫塾裡她就是最優秀的那唯一一個,旁人不能坦然視之,所以在她身上加諸了許多嫉妒、戒備和厭恨。

世人本就如此,偏見累世不消,他早已習慣。

就像總有人評價寧澹目空一切,而他們隻是不能承認,能讓寧澹入眼的人極少。

而沈遙淩是其中一個。

沈遙淩抬眼看著他,心中怔愣了好一會兒。

沒想到還能從寧澹口中聽到這樣的話。

上一世直到成婚之前,寧澹都視她若無物,這一世他倒是會誇人了。

而且聽他語氣,似乎很誠懇,好像毫不摻假。

她心裡雖有疑惑,但,終究釋然。

畢竟誇讚誰不愛聽。

也不用挑剔是誰說出來的。

於是朝他笑笑。

寧澹挪開目光,望著前方語氣淡淡:“走吧。”

招呼她一起離開。

陛下已經去了旁處,排著隊想恭喜魏漁的人還絡繹不絕,沈遙淩自覺在這裡確實礙事,也打算走了。

結果剛挪動一步,被魏漁察覺,伸出手來迅速地隔著衣袖抓了一下她的手腕,然後又迅速地收了回去。

這一下看上去沒什麼,隻有被抓的人才知道,簡直堪稱無情鐵爪,幾乎吃奶的勁都要用上。

她仔細看去,就見魏漁的表情雖是看不出異常,但後脖頸上已經起了一層薄薄冷汗,一旦有人靠近,他就寒毛倒豎,等那人走開,又緩緩平靜,下一個人再靠近,又再次反複。

他此時大約正慌張不已,恐怕下一刻就要撓人了。

沈遙淩忍笑輕咳兩聲,也不好戳破,站在原地不動了,陪著魏漁。

就算有人過來好奇地打量她,似乎在心底尋思她又沒受封賞,為何總站在人群中心,她也裝作看不見,反正隻要她厚著臉皮,彆人也拿她沒辦法。

魏漁拉了一把沈遙淩的動作,被就站在旁邊的寧澹瞧了個清清楚楚。

這個所謂典學,根本就是心思不純!

寧澹眼底暗火更熾,森森地盯著魏漁。

他對這人的不適感由來已久,這人擠占了他的位置,搶走了原本隻屬於他的目光。

而昨日,他去接沈遙淩時,若這人當真隻安分做一個教書育人的典學,那這人隻應向他確認,能否保障沈遙淩的安全,是否會按時送她到家,而不是問那句,“她若醒了怎麼辦”。

像是在理所當然地認為,他也有資格照顧和關懷沈遙淩。

寧澹周身氣息似寒針一般根根豎起,如狼犬嗅到侵略者的氣息,驟然變得敏銳至極。

他現在能容忍此人的唯一理由,隻是因為魏漁確實對沈遙淩有益,而沈遙淩也已經把魏漁當成良師益友。

這是他能容忍的最後邊界。

沈遙淩不走,寧澹也不肯走,直直地杵在一旁,目光凶得好似能吃人。

於是過來攀交情的人在跟魏漁說過幾句話之後,又不得不顫顫巍巍地向寧澹行禮。

而既然已經跟前麵的兩個人說了話,也就不好獨獨跳過沈遙淩,於是又一一地跟沈遙淩問好

本來好好的給新同僚的祝賀道喜,不知不覺變成了給這三個人挨個點頭哈腰,每個人都帶著客套的喜氣笑容而來,又帶著一臉的莫名其妙離開。

沈遙淩:“……”

諸位真是太客氣了。

遠一些的高台上,僻靜無人處。

身旁的婢女替寧玨公主高高舉著芭蕉扇擋著風,羊豐鴻侍立在旁。

寧玨公主唉歎幾聲,捂著心口:“本宮胸悶。”

羊豐鴻連忙緊張關切:“公主可是受了風寒?”

“不是。”寧玨公主黑著臉,“兒子不爭氣,本宮心口疼。”

羊豐鴻擦了把汗。

前日寧澹巴巴地找來跟她說什麼西域通商,拜請她一力促成,話裡話外都是為了沈三小姐。

今早手下報來消息,提及山風亭出了一篇新文章恰與西域有關,寧玨公主便趕緊通覽一遍,並差人前去調查。

看後覺得此文著實亮眼,而又查到作者確與沈三小姐以師生相稱,寧玨公主便大清早地親自將這份文稿送進了宮中去,陛下看後,龍顏大悅。

原本以為這事兒辦到這個份上算是辦得夠妥當的了,寧玨公主也心情舒暢,以為可以開始著手準備兒子的婚事,結果現在才知道,這傻小子根本沒追上人家。

白白叫她期待一番。

期望落空,豈不是氣得胸口悶疼。

寧玨公主又哀歎幾聲。

“本宮今日總算見著了。那位沈三小姐,著實顏色姝麗,又慧心靈性。”

“聽說,還在太學院堪輿館念書?”

羊豐鴻點點頭。

念及太學院內那未曾明言的等級階層,又補充道。

“是,不過沈三小姐原先一直是在醫塾上學的,回回都是頭名。”

“原來如此。先前本宮倒是想岔了……”寧玨公主瞥一眼羊豐鴻,“你何時知道的這一位?”

前日聽見寧澹提起沈三小姐,這羊管事一點也不吃驚。

今日更是分外主動地幫著解釋,似乎生怕影響沈三小姐的名聲。

這般維護,可見是早已熟悉了。

羊豐鴻道:“第一回聽到沈三小姐的姓名,大約是去歲。”

寧玨公主聞言怒道:“竟不想著告訴本宮?”

羊豐鴻跪伏在地,苦笑:“公子原先提起沈三小姐時,老奴也曾大膽試探,公子便警惕起來,立刻沉默不言。老奴生怕乾涉影響公子,隻好憑空猜測,自然不敢拿這妄加的揣測來打擾公主。”

寧玨公主歎息一聲,親自起身將羊豐鴻扶起,歎氣道:“本宮自然不是懷疑你的忠心,隻是著急罷了。”

羊豐鴻扶著公主重新坐下,遞上一杯清心茶,小心道:“殿下勿要煩憂,公子本性純良,隻是欠缺提點,公主或可助一臂之力?”

寧玨公主默然。

過了好一會兒,才輕輕地搖頭。

“少年人的情愛之事最是通透,也

最是脆弱,越是想要插手越是與揠苗助長無異。小淵又要更特殊些?_[]?來[]♀看最新章節♀完整章節,難得生出些苗頭,恍惚像個剛出生的繈褓孩童,什麼都不懂、什麼都不會,也不知能教他什麼。多教一點少教一點,都生怕嚇著了他。”

羊豐鴻自知出了個臭主意,低著頭輕輕掌嘴。

寧玨公主笑笑,攔住他。

“罷了,也不用這樣著急。小淵也沒那麼差勁。若是他有心,他自己會去想辦法,何須你我乾著急。小淵總是那般老成自持,偶爾看他摸爬滾打,其實也很有意思。”

寧玨公主精神奕奕,唇角含笑。方才唉聲歎氣不忍卒睹是真,這會兒興致勃勃看熱鬨也是真。

羊豐鴻聽了略有些迷茫,什麼叫做很有意思?

他竭力想理解寧玨公主的話中深意,最後意識到……公主好像,就隻是因為看到兒子傷心難過,而感到快樂有趣而已。

羊豐鴻不由自主想起了一些畫麵。

寧公子剛學會走路的時候,到處找不到母親,以為被母親拋棄而默默垂淚。玩著捉迷藏的寧玨公主則躲在偏殿門後,一邊看著小公子的眼淚砸到地麵上,一邊撫掌大笑。

真是美好的回憶。

或許,這就是作為母親的樂趣所在吧。

羊豐鴻明白過來,也露出了釋然的微笑。

人來人往,寧澹也一直沒走。

看著又一個年紀頗大的長輩打算給自己也鞠個躬,沈遙淩趕忙微笑著阻止,接著微笑著咬牙,緩緩轉頭。

“寧公子。”

寧澹眸光犀利。

“你怎麼還在這兒呢?”沈遙淩客氣地問。

一開始沈遙淩以為他有什麼事。

後來發現他就是無所事事。

隻要他不留在這裡,她其實完全可以隱形。

根本沒人會在意她。

寧澹又盯了一眼魏漁,憋了一會兒,“這裡風景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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