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個吊墜一直放在父親的遺物中。”寧澹說,看著她的眼神帶著熱。
他的神情是慣常的超出年齡的沉穩,但此時的語氣卻有些天真而倉促,“是母親送給父親的護身石。如果,你戴著,或許母親會蘇醒得更快。”
沈遙淩緩緩閉上了嘴。
她仰頭看著寧澹,眼睛圓圓的,眼尾微挑,她模樣太好,隻是被她專注地看著,就會生出被渴慕的錯覺。
她“嗯”了一聲,語氣有些溫順。
寧澹越發高興了。
今夜本應該是他最難以承受的低穀,但沈遙淩的出現給了他一個喘息的地方。
他現在已經準備好了接受一切困難,他也相信所有事情都會因為沈遙淩的一句話而變得好起來。
寧澹喉頭輕輕滾動,試探著問:“我幫你戴?”
沈遙淩沉默了更久。
還是對他露出了一個淺淺的笑容:“好啊。”
寧澹長睫顫了顫,用力掌控著自己的手指不抖動,從她手裡拿過了那個木盒,把父母定情的吊墜拿出來,在指間展開,更加走近沈遙淩一步。
沈遙淩轉過去背對著他,寧澹伸手繞到前麵,涼涼的珍珠和寶石碰到沈遙淩的脖頸,讓她控製不住地抖了下。
寧澹一頓,喉頭發緊,繼續將珠鏈扣好。
沈遙淩背對著他,臉上的表情有些複雜。
她深吸一口氣,假裝不知道地問:“戴好了嗎?”
她隻是不想轉過去,那麼快地麵對寧澹。
寧澹沒有回答她,又過了一瞬,腰間環上一條手臂,後背也貼進了一副寬厚炙熱的胸膛裡。
沈遙淩呼吸瞬間停滯了。
寧澹按著她的腰,讓她完完全全靠在他懷裡,似乎不想留下一點縫隙,臉也靠過來,輕輕地貼著沈遙淩的脖頸。
他的姿勢很完全地掌控著她,但噴灑在沈遙淩下頜上的呼吸卻很亂,泄露了他的衝動和任性。
他緊緊擁著沈遙淩,好像這個從背後索取的擁抱就已經是他現在在世上能獲得的全部。
沈遙淩快要被他箍得喘不過氣。
他才微微鬆開力道,仿佛已經從她身上得到了足夠的愛意和撫慰。
他把她轉過來,看了一下她戴著吊墜的模樣。
然後有點緊張地問她:“你覺得怎麼樣?”
沈遙淩不知道自己臉上是什麼表情。
她控製了一下,垂著眼說:“你箍得我有點痛了。”
寧澹似乎覺得她的嬌氣很好玩,蹭過來貼著她的臉,很輕地笑了一下,低沉地說。
“好好睡吧。”
然後慢慢地鬆開更多,直到從她麵前走開,腳步很慢地離開了這個房間,幫她合上了門。
關門的聲音很輕,好像很溫柔。
沈遙淩在原地站了很久,才在床沿坐下來,心中原本就亂成一團的麻繩越發扯不清楚。
她知道寧澹現在對她產生了一種錯覺。
這種錯覺讓他整個人都亂了套了。
對於安全感的渴望讓他將身邊出現的人當做了救命稻草,而這根稻草即便從前在他眼中是很尋常、很不值一提的,這會兒也閃著讓他忍不住一再靠近的光。
沈遙淩吹滅了床頭的蠟燭,陷入黑暗之中。
她知道,按照正常的過程是不會有這些事的。
他其實並不需要她的出現,他擁有被人追逐的資格,現在卻因為一些機緣巧合的錯覺向她低頭。
他無需任何人插手就可以度過這段艱難,而她本來隻是他身邊一個癡纏不休的人,現在卻被擺到了仿
佛救世主的位置。
她根本不應該來的。
沈遙淩有些後悔了。
她不該自大地答應羊豐鴻的乞求,因為一個錯誤的決定而讓寧澹產生了誤會。
沈遙淩摸著自己胸前的吊墜。
即便寧澹說得那麼隨意,仿佛這隻不過是一個普通的謝禮,但她卻很清楚,上一世時,他們大婚的夜晚,寧玨公主才將它鄭重其事地交到她手裡。
她給的安慰和補償似乎被寧澹當做了雪中送炭的愛意,於是他自以為心照不宣地用貴重的承諾來饋贈。
但她沒想要過。
沈遙淩又靜靜地坐了很久,抬手解下頸後的珠鏈。
珍珠彼此碰撞的聲音很動聽,也很輕,像可忽略不計的挽留。
沈遙淩將吊墜摘下來,仔細地擺回木盒中,合衣靠在枕上,幾l乎一直睜著眼,直到屋外有了走動的聲音。
她拉開門走出去,屋外的人立刻和她問安。
“沈三小姐。”
“早上好。”沈遙淩點點頭,看向聲音來源處,“是誰來了?”
大約沒想到她這麼敏銳,侍從反應了一下,才回答:“是杜禦醫,來給公主煎藥。”
沈遙淩點點頭,她也無事可乾,說不定等會兒又要和寧澹碰上。
便說:“煎藥的灶房在哪裡?我也去幫忙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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寧澹往常的作息完全恢複了,他睜開眼,眸中滿是銳氣,底色鋪著一層堅定的明亮,驅散了這一個月以來的晦暗。
他洗漱後照常先去探望母親,路上碰到杜太醫。
杜太醫觀察了一下他的麵色,誇讚他好了許多。
寧澹朝他點點頭,進了母親房裡,坐在母親床邊,幾l乎是一個字一個字地說了一會兒話。
他說到沈遙淩,說到她總是在地宮裡迷路,說他昨晚把那枚吊墜送給了沈遙淩。
說到無話可說了,寧澹才站起來,打算叫嬤嬤過來為母親擦身按摩。
而就在這時,他恰好看到寧玨公主垂落在床上的手指動了動。
寧澹呼吸滯住,一瞬不瞬地盯著公主的手,直到它又再一次動了動。
嬤嬤侍女們順著寧澹的召喚聲疾步進來,看見寧公子將公主摟在手臂間,另一隻手端著溫熱的茶杯送到公主唇邊,似乎要為她潤唇,但茶杯送了幾l次,都又晃動著退遠。
寧玨公主雙眼微微睜開些許,雖然仍是不大精神有力,但已經在自主地緩慢眨動。
嬤嬤喜極而泣,領著一屋子仆從跪了下來,喊道:“公主萬福金安!”
屋裡又驚又喜地亂了一陣,很快又變得有條不紊。
有的連忙去底下通知其他人,有的趕緊去請在地宮長住的太醫,有的過來替公主舒絡筋骨,嬤嬤擦了眼淚,接過寧澹手中的茶杯,喜道:“還是讓老奴來吧。”
寧澹讓開位置,單膝跪在母親床前,想和公主對視。
但公主此時精力
不濟,仿佛仍是半夢半睡,並沒有意識回應他。
寧澹隻得走開,在門口轉了一會兒,問一個路過的婢女:“沈遙淩呢?”
那婢女恰好知道,趕緊回答:“沈三小姐起來後,聽說杜禦醫來了,便幫著煎藥去了。”
寧澹想笑,沈遙淩怎麼一點也閒不下來,她若是知道母親已經醒了,肯定也會很高興。
他循著藥房走去,這一段路他這些日子已經走得爛熟,卻是第一次這般輕鬆快意。
靠近藥方時,他聽見了說話聲。
又走到轉角,看到沈遙淩正和杜太醫守著藥爐閒聊,背對著他。
沈遙淩說:“人的意誌真的是很寶貴的,其實很多藥方換來換去,若沒有求生的心,便是缺了最重要的一味藥。”
杜禦醫點點頭,一絲不苟的語氣裡難得帶了點輕鬆,似乎和她對話得很滿意。
“你學過醫?我記得,方才你說你是堪輿館的學子。”
寧澹腳步停住。
他記得沈遙淩一直很想見這位杜太醫,想向他請教醫術。
沈遙淩沉默了一瞬,笑了笑回答:“沒有,自己胡亂看了點。”
“但你很有天賦。”杜太醫揭開藥罐蓋子看了眼,又蓋上,繼續道,“你說的很對,強身健體從來不隻是五臟肺腑,心神的強健也很要緊,愛意可以使人便強壯——正如你與寧公子之間。”
他似乎為了刻意在年輕人麵前顯得自己不古板,說了句不算好笑的調侃。
沈遙淩頓了頓。
藥香嫋嫋,纏繞著沈遙淩的側臉,她像是被熏到了似的,眯了眯眼睛,對杜太醫彎了彎唇角。
“太醫誤會了。”
“我跟寧公子之間沒有那種感情。”
杜太醫露出了有些驚訝的表情。
他方才明明聽見這裡的仆從說……
沈遙淩打斷了他的疑問。
“他對我不是喜歡,而是感激。”
“我也不喜歡他,隻是,覺得他有點可憐而已。”
一陣有些尷尬的沉默,守著藥爐的兩個人自覺地轉了話頭,沒有再提起這件事。
寧澹渾身僵硬地站在原地。
他胸口被重重地錘得凹陷。
一直以來都在心底不斷安撫他的某種聲音,也被這句由沈遙淩親口笑著說出的、再明確不過的話,給一點一點地撕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