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說,對他隻是一時衝動。
可是他們本來都走到了這一步了。
他們明明都已經可以成親的。
怎麼會隻是衝動?
沈遙淩的確給他寫了花箋。
隻是,他沒能拿到。
已經被撕毀,不作數了。
到底是哪一步出了差錯。
他好似一個急著去考場的人,生怕自己來不及寫考卷,結果被攔在場外,並且告知他已經給他判了落榜。
寧澹抓撓著左手手背,霎時現出幾道血痕,肌膚的破口釋放出些許焦慮,喉嚨間不至於再那麼窒息。
他想問沈遙淩為什麼。
更想問沈遙淩,在寫下背麵那些字跡之前,都想了些什麼。
她為什麼這樣傷心,為什麼對他徹底失望。
她是否曾經向他表達過難過的、放棄的信號,而他無視了?
他不敢再繼續細想。
想到沈遙淩因為他傷心失望的樣子,令他感到恐懼。
他寧願沈遙淩是真的隻用一些甜蜜的話和表情糊弄過他,並沒有對他動過真心。
她明明可以厭煩他於是驅趕他。
他都可以承受的。
但是為什麼,要真的喜愛過他,才放棄他。
淚滴浸到手背,像揉進去一層稀鹽,刺痛。
他的預言果然並非虛假。
隻是沒能實現罷了。
他曾經以為,隻有那些不好的“預言”才會落空,可是,原來他最期盼的也無法成真。
是他做錯了事,所以天上的神明在懲罰他。
寧澹遍體生寒,脊背扯著胸腔,不自覺地打冷顫。
他伸手想碰桌上的花箋。
卻又不敢。
它太破碎,仿佛一道虛影,他隨便一個動作,都怕帶起風吹散了它。
他要怎麼擁有這張不能觸碰的花箋?
他要怎麼才能讓神明收回懲罰。
寧澹想到沈遙淩所信的神。
疙瘩山葫蘆寺裡的菩薩。
沈遙淩說,她曾在菩薩麵前發誓,對他再也不關心了。
他到處也找不到那間寺廟,於是曾以為那是一句氣話,是故意嚇唬他。
現在卻確信,那是真的。
神力昭昭。
沈遙淩確實從此以後,悔了。
他一直在蒙頭轉向地試著挽留,沈遙淩卻從不回頭。
很顯然,他的力量無法抵得過神力。
花箔期的最後一日了。
寧澹跌跌撞撞地爬起來,用竹箋包好那已經成了碎片的花箋,妥帖地折起邊緣的漏口,仔細塞進婚帖之中。
放到胸口前,推開門。
忠誠的老管事一直守在屋外。
等到公子終於開了門,便迎上前。
乍然卻見公子麵有濕痕,瀕死似的灰青,羽睫沾濕地耷拉在眼瞼上。
羊豐鴻猛然嚇了一跳,驚心問:“公子發生了何事!”
寧澹似乎
神魂已不在此處,並沒有聽到他在說什麼。
他充耳不聞,步子搖晃地出門,如同一道影子遊進了黑夜裡。
他要去找到那個神。
-
沈遙淩想到香囊可能丟在了寧府,心裡也是麻了一下。
但又很快恢複如常。
其實,那東西也沒什麼好心疼的。
本來帶在身邊,就像帶著一段陳舊的過去,放又不好放,回頭撿拾更是不可能。
確實有些難以處理。
現在弄丟了,她都沒發覺是什麼時候弄丟的。
這於她而言是再好不過的。
不過,還是得去要回來。
這東西放在旁人那處,總歸不好。
既然是羊管事收的,便跟羊管事說一聲就是。
沈遙淩清清嗓子,叮囑若青,叫她明日去一趟寧府,問問有沒有舊香囊,有的話就拿回來。
若青似懂非懂地點頭。
沈遙淩舒了一口氣,換下練功服。重新梳洗一番,換上堪輿館的弟子服,乘馬車去太學院。
一群月白長衫的學子擠在一處,吵吵嚷嚷,又是醫塾的人。
沈遙淩本不打算細看,想直接路過,卻聽見他們鬨哄哄的聲音裡,間或夾雜了一兩句。
“阿魯國?”
“那麼遠……”
沈遙淩腳步一頓,轉頭走了過去。
問他們。
“什麼事。”
幾個醫塾學子被冷不丁嚇了一跳。
沈遙淩竟主動搭話,簡直稀奇。
那幾人猶豫一番,或許是因為此時又沒有領頭的在,他們也不打算和沈遙淩針鋒相對。
對方也曾是醫塾的人,大約也能體諒他們此時的苦楚。
便沒怎麼廢話,愁眉苦臉地道。
“沈三小姐,我們又要出巡了。”
沈遙淩心口一跳。
壓抑住了,假作不知道地問。
“嗯,去哪?”
“阿魯國,你敢信麼!”那人驚聲,“日子都已經定了,夏至日就出發!”
沈遙淩笑出聲:“是嗎?”
醫塾的幾個弟子愣了愣,隨即不大高興。
“沈三小姐,你是來看我們笑話麼。”
沈遙淩笑而不語,轉身走了。
夏至,還有差不多三十日。
對於醫塾的學子來說,這個日期太倉促。
對她來說,卻是迫不及待。
她已經準備好了。
或者說,她從上一世起,就一直在盼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