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63 章(2 / 2)

直到空中夜月悄悄移換了位置,直到名貴的寶劍卷了邊。

一條長長的手刻天梯,終於完整地出現。

從山頂到山腳,一絲不苟。

寧澹醉意昏沉地抬頭看了山頂一眼。

沿著天梯往上,那隱於竹林之中的佛像似乎還在朝著他無聲含笑。

寧澹眨了眨眼,眼前重影反倒更甚。

假酒後勁非比尋常,用了內力後更是翻江倒海。

寧澹抬右腳抬右手,朝城中走去。

天色已半亮了。

一整夜刮大風,呼呼地響。

沈遙淩院子裡沒有值夜的婢女,貼身的若青也睡在側屋,大約很是安穩,並沒來關窗。

也不知是風聲擾人,還是旁的什麼原因,沈遙淩忽然睜開眼,很是清醒。

又睜著眼躺了一會兒,窗紙還是被吹得嘩嘩作響,時不時砰砰啪啪的。

左右睡不著,沈遙淩乾脆爬起來,走到窗前。

原本是想關了窗回去接著睡覺的。

但可惜找不到一絲睡意。

春夏之際半亮未亮的天空是很有趣的,與秋冬傍晚時的暮靄恰巧互為照應。

整座城仍在靜謐之中,所有人都在身旁,卻又好像離她很遠。

沈遙淩乾脆也不急著關窗了,趴在窗前撐著腮享受這一刻。

她發呆,思緒飄得很遠很遠,直到院外忽然有了一些動靜。

沈家這套院子與喻府比鄰而居,中間隻隔了一條直道,布局都差不多。

沈遙淩自己的院子,再過兩道院牆,就是隔壁喻綺昕的院子。

兩人也算是生下來就認識的,隻是關係一直親近不起來。

但不親近歸不親近,沈遙淩聽到喻綺昕院子外似有賊人要闖入時,還是會替她緊張。

她心裡也繃緊了,不確定地豎起耳朵,關注著那邊的聲音。

手中也悄悄地握住了一個花瓶。

想著隻要等那賊人一露頭,她就大聲呼喊。

若是那賊人膽大包天??[]來[]@看最新章節@完整章節,還要往她這邊來,她就用手中花瓶敲碎對方的頭。

寧澹在院牆外伸了半天左手。

過了好一會兒,才反應過來,輕功之力應始於足尖。

醉是一半。

另一半是生疏。

他極少乾這扒人牆頭的事。

更彆提,還是沈遙淩的牆頭。

因他的職務之中有一項責任是替陛下盯著朝中可疑的官員。

他一直對沈家敬而遠之。

甚至連大門都不敢隨意路過。

然而現在,他確實有一件必須要告訴沈遙淩的事。

他要跟沈遙淩說,他已經和那個神像說好了。

沈遙淩之前說再也不關心他的話,不能再作數了。

今年的花箋撕了沒關係。

他們還有來年。

還有以後的很多很多年。

他必須要儘快見到沈遙淩才行。

眼前的院牆不高,寧澹卻頗費了些時間。

酒醉之中,難免有些眩暈恍惚,天旋地轉。

透著些許光芒的蒼穹像是一粒未開好的玉石,隻有一邊隱隱透著白,另一大半仍沉在蒙昧裡。

寧澹眼前模糊,曖昧光線中差點找不到自己的手在哪。

這種滋味極不適應,他想坐下來緩一緩。

於是騎在高牆上,吹了會兒風。

晨風清朗,四周皆空。

他心中也如同裝了一隻紙鳶,被風吹得鼓起,撐住整個胸腔,飄飄蕩蕩地飛在空中。

一股緩慢堆疊的玄覺從肺腑蔓延到喉嚨口,倏地又直灌到腳底。

他腦袋裡一陣陣地發軟,一時似乎很清明,一時又很混沌。

多出了許多畫麵,仿佛醉夢,難以辨彆。

在他眼前走馬觀花,看完了,很熟悉,卻又有些陌生。

風太急,掠奪了呼吸。

悶得發緊,喉嚨滯澀,胸口悶痛,到處都不適。

寧澹緊緊按著太陽穴,仍沒反應過來是哪裡不對勁。

隔壁的院子裡,似乎也有人覺得悶,打開窗正透氣。

窗沿上撐上來一雙手肘,那是個姑娘,雙手托著臉頰,撐在窗沿發呆。

寧澹下意識看過去,看見一張柔軟精巧的側臉。

映著半明未明的天光,似乎散著夜曇一樣的香氣。

寧澹把人看清了,就習慣性地喊她:“乖乖。”

這個稱呼一出口,心裡忽然地亂了。

像是被一顆石子砸碎了心湖,漣漪頻起,帶著震驚,也帶著柔情。

仿佛心底有個他自己的聲音在跟他質問,你瘋了,你怎麼這麼叫。

不對嗎?

寧澹警惕地心弦微微繃緊。

是他喊得不對嗎?

這怪異的直覺讓他著急地改口。

換成“囡囡”。

又換成“王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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嘀咕著出口,混亂地糅在唇邊,低低的聲音被風卷走。

並未被旁人察覺。

怎麼還是不對。

寧澹半邊心神都被假酒醉暈了,思考得慢慢的。

他在嘴邊撿了幾個最順口的稱呼喊了,心底那個自己仍不滿意。

氣急敗壞地指責他癲狂。

寧澹愁悶地蹙眉。

想不明白了,求助地看向沈遙淩。

沈遙淩也注視著他。

他腦子裡仍沒想明白,胸口突突跳著,咚咚響得劇烈,心腔自作主張地要破開胸膛往下撲去。

仿佛有半根繩子在她那頭,要把他直直地牽過去。

沈遙淩一直緊盯著那邊的動靜,等寧澹爬上牆頭後,自然也看到了他。

“……”

她默然無語。

怎麼會是寧澹。

寧澹與喻家又發生了什麼事,大半夜的要翻牆進喻家大小姐的閨房。

沈遙淩覺得這個場景很荒唐。

心裡卻平靜得很。

說不上來是為什麼。

可能是因為她確實不在乎這一世的寧澹與喻綺昕會有什麼樣的發展。

也可能是她上次跟寧澹不歡而散,寧澹臨走前說的那句話,已經足以讓她驚嚇,也就難以再被其它的事震驚到。

總之,無論如何。

既然那個“賊人”是寧澹,恐怕是不需要拉這個警報的。

喻家定然樂見其成,說不定喻大小姐此時正在閨房中等待。

與她無關。

她是個不小心目睹這戲文橋段的過路人,此時最該做的就是默默消失,假裝沒有戳穿過。

沈遙淩垂下眼。

而在她斷開連接,避開寧澹視線的瞬間,寧澹腦子裡瞬間徹底清明了。

這是他的王妃。

他在哪?

寧澹低頭看了一眼自己底下的高牆。

又看看牆內的院子。

窗戶緊閉,簷下燈籠裡還有殘燭,影影綽綽地照出一個“喻”字。

他在喻家的牆上。

他的王妃在隔壁。

寧澹意識到有什麼不大對勁。

這般情形,像極了他要趁著夜色與喻家女兒私會。

寧澹倏地心神狠狠震顫,好似魂靈深處有極其不妙的敏銳和預感。

他對喻字敏覺,是因為他與沈遙淩成親前,京中似乎曾有傳言說寧玨公主之子與喻家要結姻親。

荒謬傳言,寧玨公主都未曾過問過。

結果沈遙淩卻信了。

紅著眼睛跑到他麵前,受足了委屈。

憋著哭腔問他,是不是當真有意於喻氏女。

不是,當然不是。

寧澹那之後便徹底清理了那些謠言,再也沒人敢將他與喻家女兒扯在一處。

但他記得沈遙淩是如何為此生氣。

寧澹張嘴,還未想清楚措辭,也根本還沒搞清眼下的情形該如何解釋,想要先道歉。

而在這瞬間,已經避開他目光的沈遙淩慢慢地勾起唇角,露了個笑。

她的笑容裡,有理解,有包容,還有不打擾的心照不宣。

寧澹心裡突然一驚。

王妃。不是。你誤會了。

他再要開口說話,已經來不及。

沈遙淩已經伸長手臂,拉回推開的窗檻,嚴嚴實實地關上了窗,裝作沒看見過他。

窗紙後,窈窕的人影徹底消失了。

隻留下寧澹坐在空曠透風的牆頭,心裡被灌進無數冷風,涼颼颼的。

兩道思緒在他腦海中來回拉扯打轉,逼得頭腦越發眩暈。

最後不知過了多久,它們終於達成和解一般,漸漸安分。

寧澹一點點地厘清。

他應當已經年近四十。

但又隻有十八歲。

他明明已經與沈遙淩成親了。

但好像又沒有。

……

寧澹終於明白了過來。

他身軀中,有另一個人的靈魂。

另一個寧澹。

那個寧澹占了世上所有的好事,還在他麵前炫耀,對著沈遙淩喊那種自己想也不敢想的稱呼。

他憑什麼?

寧澹嫉恨地想。

他像個豬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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