怎麼用這種目光看她。
她沒忍住,問道。
“怎麼了嗎?”
喻綺昕深吸一口氣。
“無事。就是在想,你是不是真的痊愈了。”
莫不是發生了什麼彆的症狀,比如說,壞了腦子。
沈遙淩抬了抬手臂,輕輕晃動。
“至少現在確實生龍活虎。你放心,我以後肯定會按時吃藥的。”
畢竟那種尷尬的情形,她也實在不想再來一次了。
想到此處,沈遙淩不由得回頭,看了寧澹一眼。
寧澹迎著她的目光,眼底微微亮了幾l分。
他跟在人身後,靜靜凝視著沈遙淩的雙眼。
寧澹眸色很深,看著人的時候,時常給人一種很專注的錯覺。
此時尤甚。
沈遙淩微愣,用剛好舉著的手肘撞他一下:“看路。”
寧澹:“……嗯。”
他應了聲,轉開眸,避過眼前的一根桅杆。
繞過障礙物後,他又跟回沈遙淩身後,目光再次落了過來。
旁觀著的喻綺昕靜了靜。
她雖然不知道到底發生了什麼,可是也察覺出了異常。
從前喻綺昕覺得寧澹隻是默許沈遙淩待在他的周圍,最多隻是說,當沈遙淩在他旁邊的時候,寧澹會看上去更“高興”一點,或者準確來講,更像是一個活人一些。
而現在,寧澹像是一個什麼獸類,不斷地在沈遙淩身邊圍繞,通過巡視領地、散發氣場等等方式捍衛著自己的寶物。
喻綺昕覺得很怪,但是自然是不敢問的。
她想看看沈遙淩的反應,可沈遙淩卻看也不看寧澹一眼,仿佛毫無察覺。
喻綺昕默默無言。
感覺自己懷揣了一個大秘密,卻又不能查證。
簡直憋得難受。
一行人一起走進了議事廳。
魏漁穿著一身湖綠官袍,麵色沉靜,見之如一縷清風。
他正彎腰研究著一封信,看見他們進來,便輕輕頷首道:“你們來看這封信。”
沈遙淩第一個探出頭,上前一步:“哪裡送來的?”
魏漁剛要出聲,卻見寧澹也上前一步,
把沈遙淩攔在了自己身後。
“一個一個地看,未免浪費時間,請魏大人念一遍吧。”
沈遙淩被強行攔住去路,也隻得停住步子,期待地看向魏漁。
魏漁頓了頓,眼眸半眯著看向寧澹。
這小子在想什麼,他不用猜都能知道。
似是想到什麼,魏漁目光單單看向沈遙淩。
好似聽不到寧澹的話一般,故意道。
“沈三小姐看到這個應該會最高興。??來[]♂看最新章節♂完整章節”
沈遙淩頓時興奮,從寧澹身後繞了過去,快步走到魏漁身旁。
寧澹:“……”
暗暗攥緊拳。
喻綺昕的目光又偷偷瞥向魏漁。
很明顯這位魏大人是故意的。
魏漁與寧澹之間,似乎又因為沈遙淩而有了什麼矛盾。
……她這一路上到底錯過了多少東西?竟然今日才發現。
在喻綺昕眼中處於這複雜糾葛中心的沈遙淩,正捧起信紙看得一臉認真。
信是從大偃都城寄來的。
陛下大約沒想到他們這麼快就會返航,本來信鴿是要往阿魯國飛去。
好在有燕州的侍從認出了信鴿上的煙燕州標記,讓人提前攔截了下來。
按照信中的說法,他們離開大偃的這兩個月中,西域發生了不小的動亂,其中一個國家的皇子親自帶人奔赴大偃,請求庇護和援助。
他們需要足夠的糧草和藥材,願意奉上全部的忠誠。
陛下覺得這是一個打通西域的好機會,於是差遣信使來問問,他們在阿魯國的進展如何,若是還有餘力,可以先行研究出使西域之事。
沈遙淩見了果然大喜。
他們來到阿魯國以後,發現阿魯國根本無法通商,還擔心過自己無法向陛下交差,不會再給他們出使西域的機會。
現在看來,卻是杞人憂天了。
“我們還有幾l天能回到大偃?事不宜遲。”
沈遙淩語氣興奮。
魏漁好笑道:“也沒有必要那麼急。這樣吧,到了燕州以後,我先留下來安置刺史之女與被哄騙的到阿魯國的燕州百姓,你先回京向陛下稟報。”
沈遙淩羞澀道:“這怎麼好意思?”
魏漁挑了挑眉梢。
“你還會不好意思?”
沈遙淩輕咳兩聲。
魏漁道:“行了,沒什麼。反正這回的功勞主要都是你的,又出力又受傷,最適合同陛下稟報的也就是你了。”
沈遙淩還是覺得不妥:“要不,我還是陪老師一起吧。畢竟,若不是為了幫我。老師也不會出來這一趟,我怎麼好丟下老師自己回去?”
說者無意,聽者有心。
喻綺昕心中暗暗吃驚,這是何意,原來魏漁就是為了沈遙淩才來的?
也就是說這兩人從一開始便是一起的。
她心中計較著,轉眸看了看寧澹的神色。
果然看見,寧澹的麵色陣陣發白,眸光也似有些窒悶。
再一轉頭,瞧見本來跟沈遙淩說著話的魏漁,也刻意似的,在這個時機抬起眸來,瞥了寧澹一眼。
兩人的目光在空中相撞。
喻綺昕默默地後退一步。
仿佛生怕走晚了被波及。
沈遙淩認真道。
“而且,老師你才是使臣之首。”
魏漁收回目光。
轉向沈遙淩,淡淡開口。
“你想要,送給你又如何。”
喻綺昕暗暗震驚。
這位魏大人平時說話是這種風格?
似乎不是啊。
今日,怎麼聽怎麼像是故意的。
沈遙淩微微臉紅。
她還想說什麼,被魏漁打斷。
“總之這件事是好事,你隻消說你高不高興即可。”
“那當然高興。”沈遙淩感覺自己顴骨都快要升天,讚歎道,“老師果然十分懂我。”
“嗯。”魏漁理所應當地接受了這個吹捧。
寧澹心中澀然,再也受不住一般,走上前。
擠進兩人中間探頭去看那封信件。
“輪到我看了。”
“你急什麼?”沈遙淩說他,又抬頭找喻綺昕的位置,“喻小姐,你先看看吧。”
畢竟信上著重提到了藥材的事。
喻綺昕心中有瓜,對那封信其實興趣不大了。
她實在是不想摻和其中,但又不好意思當著這幾l個人的麵承認她在八卦他們,隻好走上前去,敷衍地看了一眼,然後趕緊退開。
“嗯,我知道了。”
“具體要準備什麼藥材也要回京以後才清楚。”
沈遙淩點點頭,然後才把那封信拿給了寧澹。
寧澹手中握著信紙,目光卻偏向一旁的魏漁。
魏漁灑脫笑笑,反倒走開一步,忙自己的事去了。
寧澹:“……”
他潛心看向那封信。
雖然信中並沒透露什麼,但寧澹眸底卻仿佛映出了許多未儘的言辭。
如果他另一世的記憶沒有出錯,那這個向大偃求救的國家應該是烏蘇國。
西域邊疆環境惡劣,那邊的國家與族群在廣袤的沙漠中尋找如星星點點般散落的綠洲來存活定居,沿著湖泊或河流發展出城鎮。
而隨著這些城鎮的發展和壯大,逐漸互相聯合,形成了一些城郭之國。
天山以西的城郭數量數不勝數,烏蘇便是其一。
它與旁的國家不斷互相攻伐兼並,算是這些城邦中較大的一個國家。
烏蘇這些年一直與大雁斷斷續續有來往,也是因為共同的敵人——北戎。
北戎是西北邊境對大偃而言威脅最大的國家,當年的大錫與隆同正是被其奪去,直至十餘年前,才由騰騎將軍帶兵收回。
北戎大敗,夾著尾巴
討回。
但大偃亦損失慘重,甚至在那場戰役中,騰騎將軍也折戟沙場,大偃少了一員神將,如猛獸失去了一隻爪子。
雙方都要養精蓄銳,從此之後北戎與大偃勉強維係十數年的安定,但長了眼睛的人都能看出,北戎賊心不死,隻待時機成熟便會再度來犯。
寧澹眸光定定。
上一世,寒潮來襲,北地民眾全數南遷,那一大片平原全成了荒無人煙的莽原,任由北戎作亂,好不容易收複的大錫和隆同也再度失守。
寧澹也曾想過要繼承父親的遺誌,去北境守護父親的心血。但彼時大偃大亂,寧澹忙於東奔西及,帶兵平叛、抵禦外敵,若等不到寒潮退去,根本看不到再次收回北地的希望。
這一世,他會選擇不去南境,而是要跟著沈遙淩來到阿魯國,除卻想要守護沈遙淩以外,還有另一重盤算。
他知道沈遙淩最終的目的是去往西域,而西域與北戎也多有交鋒,他可以在一路保護沈遙淩的同時,也在西域建立起大偃自己的兵力。
北戎掌控了烏蘇的大半領土,致使烏蘇常年民不聊生。
烏蘇既然求助大偃,大偃何不趁機出兵聯合西域諸國共擊北戎。
到那個時候,就是大偃的戰線將北戎包圍其中,如同甕中捉鱉,孰強孰弱一目了然。
寧澹放下信函,麵上並未透露什麼。
他雖然提前知道天機,但也事在人為。
這西域之行,沈遙淩定然要去,他也定然要去。
歸還了信件,沈遙淩腹中咕嚕響了一聲。
魏漁目光瞥來。
“沒用早膳?”
他分明提醒過,用了早膳再來說話的。
沈遙淩捧著肚子,不好意思地一笑。
“那我先去吃飯。”
魏漁點點頭:“去吧。”
沈遙淩往前蹦了幾l步,寧澹亦跟上。
魏漁蹙了蹙眉,喊住他:“你做什麼去?”
寧澹轉眸靜靜看他,一本正經:“我也沒吃。”
沈遙淩:“……”
糟了。
該來的還是來了。
船上的條件一般,膳食也沒有什麼滋味。
即便沈府自己帶的廚子絞儘腦汁,幾l乎把畢生所學都用了上來,但食材簡陋,怎麼做也隻有這樣而已。
沈遙淩身子不爽利時本就有些挑嘴,寧澹往她對麵一坐,她更是食不下咽。
躊躇半晌,沈遙淩想要開口。
寧澹卻打斷了她。
“先吃飯。”
沈遙淩:“……”
她麵色麻木地拿起銀勺,吃了一塊魚肉。
周圍的下人全都遣了下去,甚至包括若青。
沒有人服侍,寧澹便自動自覺地接過了給沈遙淩挑魚刺的活兒。
沈遙淩頓了頓。
“你不必做這些。”
寧澹麵色不改,隻答
。
“我會挑。”
他眸光銳利,動作乾淨利落,確實是挑得很快的。
但沈遙淩心中越發不是滋味。
她匆匆喝了一碗魚湯果腹,攔住寧澹的動作。
“我吃飽了。”
寧澹這才停下動作。
沈遙淩忍不住問:“你吃飽了嗎?”
要不你再吃一會兒?
其實我現在還沒有想好要跟你說什麼。
寧澹放下碗筷,麵色平靜地看向她。
“我已經吃過了。”
沈遙淩:“……”
好吧。
她深吸一口氣。
斟酌著想要開口。
卻忽然觸及到了寧澹有些難過的目光。
寧澹眸色墨黑,靜靜地凝視著沈遙淩。
他雖然不擅長觀測人的情緒,但沈遙淩的表現也實在太過明顯。
她並不想認賬,他長了眼睛,難道還看不出來嗎?
說到底,那隻是藥力之下的作用,昨日,隻是剛好他在沈遙淩旁邊而已。
沈遙淩當時神誌不清的,她雖然是抱著他,可是當時她腦海中究竟是什麼人,他都不好說。
若是細細追究起來,沈遙淩會不會覺得當時在她腦海中、在她夢境中的那個人才是她應該去負責的人?
如果真要走到那一步,寧澹寧願她當做什麼也沒發生過。
他安靜地看向沈遙淩,已經做好了她要否認一切的準備。
他也會配合的。
就如今天跟喻家小姐說的那般,他對每一個外人都會守口如瓶,不會提及一分一毫。
隻是終究還是有些苦澀的。
纏著心扉的竊喜,翻來覆去一整夜的期待,落空的瞬間,還是有些痛楚。
但這也是他預料得到的。
昨日的親昵,本就是他偷來的。
他甚至還要擔心,沈遙淩回憶起那些親密,會不會覺得惡心。
沈遙淩看著他的眼睛,一時之間,要說的話突然就卡了殼。
“你在想什麼?”
她喉嚨裡突然冒出這樣一句。
不是的,她本來不是想說這個的。
寧澹愣了愣。
撇開目光,思索一會兒,才道。
“我在想,我應該用金瘡藥。”
“什麼?”
沈遙淩一時沒反應過來。
寧澹很安靜地說。
“不應該讓你看到那個痕跡的。”
他今天早上確實是故意的。
故意在沈遙淩麵前露出來。
說他心機深沉也好,他當時其實沒有想太多,隻是想再看一下沈遙淩為他動容的表情。
但似乎反而招致討厭了。
沈遙淩終於明白過來他在說什麼。
霎時愕然。
放在桌板下的手擰緊成拳,寧澹無聲吐息。
“你是被藥力控製才會這樣子的,不要放在心上。”
沈遙淩冷汗涔涔。
“你真的不介意?”
寧澹可是冰川一樣的人。
皎皎如明月。
被人這樣啃了又啃,竟然能如此大度地放過她。
“我介意。”寧澹咬字咬得很重。
眼神也透著狠。
沈遙淩:“……”
冷汗瞬間流得更多了。
寧澹抬眸,很快地看了她一眼,又垂下眼睫。
“但是你會覺得我惡心。”
沈遙淩驚怔,下意識反駁:“我沒有。”
她還饞人身子來著。
寧澹表情慘淡,似是不信。
“那麼,你就是覺得我可憐。”
沈遙淩:“……”
這又是從何說起呢。
不過,這話怎麼聽著有些耳熟。
沈遙淩仔細回想,腦海中唰地閃過一道閃電。
是那個時候,寧玨公主受傷的時候。
她在地宮之中,為了阻止杜太醫多想,和杜太醫閒談時說的話。
原來寧澹竟然聽到了。
難怪他後來,突然態度變得那麼奇怪。
沒有人會願意被當做可憐蟲。
就像她上輩子,也很害怕寧澹對她的關懷和愛護,是不是出於可憐她。
沈遙淩喉間澀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