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遙淩點點頭,“我幼時身體弱,曾經生過一場大病,據說所有人都說我已藥石無醫,是太醫堅持救治,親手把我救了回來。那時我太小,是聽父親母親說起才知道經過,不過記憶之中,也似乎飄著一股淡淡藥香,令人心安。也正是因此,後來才考了醫塾。隻不過……”
沈遙淩沒再多說,隻道,“世事難料,我現在已不再學習醫藥了。”
杜太醫神情可惜道:“你這樣一說,我想起來了。從前我確實曾經到過沈府看診,那時你應當還在繈褓之中呢。轉眼間,已成了這樣一個冰雪聰慧的大姑娘。隻是可惜,你有這樣的智慧,又有韌性和善心,若是能繼續學醫該多好。”
沈遙淩訕笑兩聲。
她正是因為不想聽到這樣的可惜,上一次才沒有對杜太醫說起。
杜太醫身為一位優秀而正直的醫者,自然是希望同行、門徒越多越好,她卻選擇離開,於杜太醫而言,或許像是一種叛逃吧。
杜太醫曾是她最為崇拜的醫師,他的評價於她而言自然是有些影響的,她不想動搖自己的心,也不想讓杜太醫覺得失望,所以乾脆不提。
不過其實,眼下真的提起了,才發現其實也沒什麼。
無論杜太醫對她的誇獎是真心還是客套,她都能安心笑納,因為她在自己選的這條全新的路上確實已經得到了一部分回報,自信心也大大增加了。
杜太醫技藝高超,直到紮針結束,沈遙淩都沒有什麼感覺。
她配合著杜太醫收針,杜太醫在取下她
手腕上的針時,抬起來看了一眼,默默將針尖上纏繞著的幾條蠱蟲收進瓷瓶裡,麵色不改。
“這樣調養一番,就沒什麼事了,我也好回去同寧公子回話。”杜太醫收起醫箱。
沈遙淩一愣:“寧公子?”
杜太醫也是錯愕,又連忙道:“說錯了,是寧玨公主,瞧我這記性。”
他麵上笑嗬嗬的,離開的腳步卻很急,連沈夫人要留下他酬以金銀都不要了。
沈遙淩默然無言。
其實沒必要慌張,對她來說,不論杜太醫當真是聽從寧玨公主的旨意前來,還是寧澹托請他、假借了寧玨公主的名號,都是一樣的,她總歸是欠了寧澹一個人情。
沈遙淩喊住杜太醫,拿出一個小匣子遞給他。
杜太醫打開一看,驚訝地睜大眼,匣中竟擺著三顆陽燧珠,是她從阿魯國帶回來的。
此物珍貴美麗,連宮中都很是稀少,就算是貴妃想要拿一顆去打珠冠,也得心疼再三。
而尋常人並不知道的是,這陽燧珠的成分,還可以用來治療白翳病和偏癱,對於這兩樣疑難雜症,此物是很有效的藥材。
沈遙淩道:“多謝太醫關懷。這陽燧珠在太醫手上才最為有用,能救治更多的人,當做謝禮,請太醫收下。”
杜太醫心中感慨萬千,不便也沒必要推脫,點點頭道過謝,收下了這匣子。
離開沈府,杜太醫連連搖頭。
他上一次見過沈遙淩之後,偶然得知了沈遙淩曾在醫塾上學,聽一些同仁說起這沈家的小女兒,形容是為非作歹、離經叛道,不敬師長等等罪名扣下去,就是一個活脫脫的孽徒。
然而兩次親眼見到沈遙淩,所看見的卻全然不是如此。
像她這樣,既能夠感恩又能夠慷慨的人,怎麼會是旁人形容的那種白眼狼?
醫藥世家之中的爭端他也有所耳聞,醫塾裡那些同仁的作風他更是心中有數,在他看來,沈小姐與這些人孰是孰非,已經分明了。
隻是當真可惜,醫藥一途,終究還是因為這些勾心鬥角的醃臢事,少了個難得的人才。
蠱蟲已清,沈遙淩都不知自己身體中有過蠱蟲,隻覺身子確實輕鬆爽利了些,還以為是杜太醫的針灸有奇效。
晌午過後,李萼等人來尋她,小院裡熱熱鬨鬨的。
幾人許久未見,玩鬨說笑了好一會兒,也說起正事來。
“這兩個月,綿城等地都報了大旱,但是似乎沒有看到他們采取什麼辦法。”
沈遙淩笑容收了收。
大旱,年節前的大寒。
天災已然來臨了,隻是許多人忽視了這些征兆。
上一回與醫塾比武時,沈遙淩教堪輿館的學子們做了沙盤,後來他們又自己做了許多場模擬,已經將書上的知識吃得滾瓜爛熟。
可是,他們現在心中卻反倒出現了更多的問題。
譬如說,據傳棉城等地井泉多涸,炎旱以致五穀損傷,卻始終未曾聽聞縣官有派人通溝澮、行水潦、安水臧,反倒日日忙於一些其他的政務,好似完全不把百姓的饑荒放在眼裡。
這在堪輿館的學子們看來簡直是不可理喻,就好像看著一個人已經引火燒身,卻不知跳進塘裡撲滅,還不知所謂地在路上閒逛。
沈遙淩搖搖頭。
“大旱來臨之際,必然伴隨著疫病、盜賊頻起,麵對突如其來的旱情,縣官措手不及,還要保護百姓安危,大多都是拆東牆補西牆,人手、資源都不夠用,許多縣官自己都分身乏術,身邊更沒有你們這樣精通水文、地理的人才,自然生出窘迫之狀。”
眾人聞言,這才了然。
“我們倒是想幫忙,又怎麼幫得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