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93 章(2 / 2)

沈遙淩勸道:“夫人請不要客氣,我們不想添太多麻煩。”

近侍對裡拉低語幾句。

裡拉看向沈遙淩,麵露些許感激,柔和地笑笑:“不麻煩,你們慢用,我再去烤幾隻梭梭鳥來。”

她年近五十,笑容明朗,手腳利落,一看就是個勤快能乾的女子,即便家中有仆人,但許多事情還是

親力親為。

沈遙淩向她探詢道:“夫人,從柳鎮去雷鳴城的路難走嗎?會不會被打仗的人波及?”

裡拉歎了口氣:“如果是以前的話?[]?來[]%看最新章節%完整章節,這條路是最好走的,但現在,隻有商人敢為了賺錢出門了。”

“商人?”

“對,你們在路上如果看到牽著橐駝的人,大概率就是商人,他們冒著生命危險在外麵行走。”許是想到自己身在王城毫無消息的丈夫,裡拉眉間更添愁色,“有經驗的商人懂得如何躲避危險,你們也一樣,要多多小心。”

沈遙淩點點頭,裡拉又衝她笑了笑,轉身離開。

桌上的果子是沙棗,現在正是成果期,個個飽滿可愛。

沈遙淩拿起一個想要嘗一嘗,卻被寧澹一把奪過。

寧澹把沙棗放在鼻尖輕嗅,又咬了一口,沒什麼異常,隻是被猝不及防酸得眼睫抖了抖。

西北大漠裡生長的沙棗極酸,使人快速地流出涎液,因此有止渴生津之效。

烏爾知道他什麼意思,冷笑道:“害怕下毒就彆吃。”

沈遙淩勸架的姿勢越發熟稔:“他天生謹慎而已,對吧,寧、寧鏢頭。”

不熟練的稱呼讓沈遙淩卡了一瞬。

寧澹直了直脖頸,看向沈遙淩,似乎也感到些許新奇和古怪。

魏漁點點頭:“小妹說得對。”

沈遙淩好笑地轉身,叫了魏漁一聲:“阿兄。”

魏漁下頜微抬,坦然受之。

寧澹臉色又沉了下來,沙棗在唇齒間留下的酸楚不僅沒有消退,反而似乎越發濃烈。

為了不在旁人麵前露餡,沈遙淩又對著魏漁練習著喊了好幾遍“阿兄”,才終於覺得順口,停了下來。

幾人離開魏漁的房間,寧澹跟著沈遙淩走出去。

沈遙淩聞見酒香,發現有人在釀酒,就去觀察人家的酒窖。

寧澹目光一路跟隨,自己走到一旁的樹蔭下坐著,仍然直直盯著那邊。

古印也扮成鏢局眾人,見到寧澹過來,趕緊讓開位置給他坐下。

又注意到他癡癡的好似眨也不想眨眼的目光,忍不住順著看了一眼。

看見儘頭處的沈遙淩,古印了然,又一陣感慨。

除了公子穿戴得再怎麼樸素俗套仍是氣度不凡之外,這樣看起來,這倆人倒真像是鏢頭苦戀小姐的戲碼了。

沈遙淩在酒窖旁看了好一會兒,朝著外麵走去。

一離開平房的範圍,寧澹便起身跟上。

裡拉家後麵拴著幾頭橐駝,沈遙淩對這種新鮮的、能在大漠中行走的動物很是好奇。

橐駝嘴唇子碩大,眼睫毛卻又長又卷,看起來又醜又漂亮的。

沈遙淩小心翼翼地伸手試探,確認對方一直平靜地啃著草料,才摸了摸它麵上的毛。

寧澹見她新奇,便道:“北戎也有橐駝。”

沈遙淩果然回頭看他。

寧澹喉結滾了滾:“

那裡的橐駝叫做雙峰駝。北戎高原上也有大片的戈壁,酷暑時能把人烤乾,寒冬時滴水成冰,能在那裡生存的生物少之又少,雙峰駝是其中之一,缺少飲水,隻能吃雪來儲水。”

沈遙淩聽得入神,手還放在橐駝的毛發上,寧澹看了眼慢慢嚼草的橐駝,輕聲道。

“它們平時溫順,餓極了卻會吃人,戰時,北戎的士兵寧願自己餓著也不能空缺它們的食物,否則半夜睡一覺就可能被啃碎腦袋。”

沈遙淩嚇得鬆了手,下意識往後退一步,踩到寧澹的鞋麵,摔在他肩膀上。

寧澹彎著唇,沈遙淩質疑道:“你故意的?”

“沒有,我說的是,它們餓極了的時候。”

沈遙淩走開兩步。

忽然有些懷疑,寧澹為何會對北戎了解得如此清楚。

隨即,又想到寧澹的生父。

那位大將軍就是在北戎戰死,寧澹倘若這些年都一直在收集北戎的信息,那麼隻能說明,他其實也很在意自己的身世。

沈遙淩想到這些,便也沒有再開口追問。

沉默地拿起一把草料喂進橐駝嘴裡,沈遙淩才又開口,卻是問了一個很莫名其妙的問題。

“如果我沒有當宣諭使,沒有奉皇命來到西域,你會想要告訴我這些嗎?”

她也不知自己為何要問。

就是想問,便問了。

寧澹也是一愣,但很快思考了下,回答道:“不會。怎麼?”

好端端的,怎會說起北戎吃人的雙峰駝來嚇人。

沈遙淩並不意外,無聲地微微頷首。

他確實挺誠實。

上一世她從來沒有聽寧澹主動提起過一句北戎。

但,他提與不提,其實都不是什麼問題。

真正的症結在於她與寧澹之間的差距。

成婚之後,沈遙淩的人生就好似走到了一個無限靜止的儘頭,她在王府中,永遠在王府中,再也沒有彆的盼頭。

偶爾她會問一兩句他的公務,但聽得似懂非懂,更何況寧澹封王之後,有許多事情是不便宣之於口的,她怕問到不該問的使寧澹為難,後來也問得越來越少。

久而久之,她與寧澹之間,除了一些雞毛蒜皮的小事,幾乎沒有什麼彆的話說,似乎她隻能關心寧澹的吃穿保暖,除此之外什麼用處也沒有。

她越來越感到麵對寧澹時的艱難,每每她要與寧澹開口說話時,腦海中會先響起自己要說的那句話,然後在心底感到深深的無趣和寡淡,喉嚨中也似是長出瘤子,卡在氣道裡,吞吐艱難,一個字也開不了口。

她曾經幻想自己會成為一個懸壺濟世的醫師,抬手覆手之間就能救人於危難,自然值得與自己喜歡的人相配。

而年歲漸長,她看著鏡中一事無成的自己——自己究竟算是個什麼人呢。

她總忍不住想,如果她在寧澹的位置,數十年如一日地麵對著這樣一個人,難道不會覺得失望嗎?

世上多的是生動有趣的人,才華橫溢的,年輕氣盛的,哪一個不比她日益枯萎的模樣要好。她都想舍棄自己的軀殼去愛上旁人,寧澹待她卻十年如一日。

她厭恨自己甩脫不了自己,也厭恨自己成了寧澹同樣無法甩脫的責任。

她厭惡自己被人托底,她渴望的是被自己中意的人欣賞,被仰望被愛。

但她不配。

重生之後她視野變得開闊,也察覺到自己當初“配不配”的想法是有些極端。

其實她一直在為難她自己,她接受不了自己毫無價值的衰老,接受不了自己少年心氣的隕落,接受不了自己對世上的其他人來說毫無作用。

她對寧澹的放棄,是她的膽小怯懦,但也是舍車保帥,是保全自己的方式。

因為她曾經在愛人之前根本沒有學會如何先愛自己。

她不再去渴求一個耀眼的愛人,她更想要一個能被自己接納、能站在所有人麵前的自己。

沈遙淩拍了拍掌中的草屑,抬起頭朝寧澹笑了笑。

“沒怎麼。走吧,這些橐駝身上味道還挺大。”

沈遙淩踩著草垛,一腳深一腳淺地蹦跳離開。

寧澹習慣性跟著她,心頭卻莫名劃過異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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