連日水米未進加上重傷,哪怕鐵打的身骨也撐不住。
沈遙淩帶著寧澹退回駐紮地之後就不敢再挪動他,她和隨行軍醫輪流照看,總算熬到寧澹的傷情穩定下來。
沈遙淩守在床邊坐著,看著寧澹昏睡的麵容發愣。
多日不見,他看起來竟然顯得有些陌生。
但不是因為分彆太久,而是因為,沈遙淩從來不曾看到過他這般模樣。
她從未見過他受這樣重的傷,這樣狼狽。
寧澹臉頰瘦削,原本是光風霽月冷如銀月的人,現在卻多了層揮之不散的陰鷙。
仿佛每一次呼吸都透著偏執。
沈遙淩想到她初見寧澹時,他飄然若仙遺世獨立,她被驚豔而忍不住怦然心動想靠近,就跟一個誤入仙林的少女,一心想大膽伸手摸摸仙鶴的羽毛一樣,免得下次再也見不到,徒留遺憾。
那種純粹的歡欣,她好像已經遺忘很久了。
當年的一見鐘情,變成現在這個樣子,沈遙淩心底五味雜陳。
沈遙淩出神之際,不期然與寧澹對上了目光。
寧澹從昏迷之中睜開雙眼,就看到坐在床邊的沈遙淩,蒼白的臉上一瞬間劃過驚喜。
他黑眸裡染上點點光亮,似乎想說什麼,又克製下來,想了一會兒才輕聲喊她:“乖囡。”
沈遙淩閉了閉眼,起身想去叫醫師,寧澹又立即促聲:“彆走。”
她頓了頓,寧澹咳了兩聲:“想和你說會兒話。”
沈遙淩沉默一瞬,又重新坐了下來。
寧澹看著她,神色中似有隱秘的歡喜和饜足:“你怎麼會找得到我?”
沈遙淩這段時間帶著飛火軍一直在繞著北戎的邊境線逡巡,終於逮到可乘之機闖了進來,還好寧澹自己也跑到了邊境附近,這才能及時趕上。
否則的話,沈遙淩回想了一下那凶險的場麵,後果不堪設想。
寧澹腹部的傷口還在隱隱作痛,他每出一聲,傷處便好似撕裂一分。
他抬手隔著被子按住傷口,抬眸把沈遙淩望著,語氣小心地藏著高興:“這應該算是我們心有靈犀。”
沈遙淩沒好氣地拍開他的手:“彆亂碰。你是不是瘋了?竟然敢做那麼危險的事。”
她在北戎邊境聽見北戎王已死的消息時,整個人如遭天雷轟頂,她沒想到,寧澹竟然真的去做了這件事。
她更不敢想,事情這麼嚴重,如果寧澹被抓住,他怎麼可能活著出來?北戎人會把他千刀萬剮。
寧澹靜了一瞬,輕輕地說:“你呢,你也沒有多冷靜。”
沈遙淩擅自帶著飛火軍離開西伊州,必定是違抗太子的,這幾乎與謀反無異;帶著軍隊在敵對國家邊境遊走,更是一種挑釁。
沈遙淩從決定來找他的那一刻起,就已經同時往自己腦袋上戴上了謀逆和挑起戰事兩種罪名,她完全可以置身事外,沒必要為了他的生死賭上自己的安危,但她
還是來了。
寧澹直勾勾地看著她,眼神裡全是說不出來的話。他分明感受得到沈遙淩勇敢無畏的愛意,但是,沈遙淩的心門卻對他緊緊關閉,就好像他明知道他無比渴求的寶物就在那裡,卻沒有辦法得到。
然而,這一切都是他自作自受。
沈遙淩聲音發顫:“如果我沒有找到你呢?你不要命了是不是。你不要說,你做這些,都是為了我,我沒想過讓你去送死。”
寧澹扯了扯唇:“不會死的,我一定會回到你身邊。”
他眼裡的執著幾近瘋魔,無比的篤定,好似無論什麼都無法打消他的這份堅信。
沈遙淩心底抖了抖,移開目光,憤怒道:“難道你真的把自己當成什麼銅頭鐵臂的神仙,你從來都沒有受過這麼重的傷,如果是因為我,因為我……”
她說不下去,渾身發顫。
寧澹眸光複雜地看著她,不知道該為了她的關心而高興,還是該因為沈遙淩與他撇清關係的言語而難過。
他樂意於讓沈遙淩支配他的生死,甚至恨不得將投向他心臟的刀柄放在沈遙淩的手心當中,但沈遙淩卻不願意接受。
她總是把他推開,好像生怕承認和他的關係,仿佛生怕被他賴上。
寧澹聲音如冷玉相擊:“你彆怕,我殺了北戎王,回去之後陛下都要奉我為座上賓,再沒有人的功績能夠越過我去,我不是為了你,而是為了這份天大的榮耀。”
“彆發瘋了。”沈遙淩氣得喉嚨繃緊,“你想要軍功,去哪裡不能掙,非要把自己折騰成這個樣子,你知不知道你差點死掉?”
“就算死了,也不是多麼可怕的事。”寧澹的臉上終於如同玉器碎裂一樣,露出了痛苦的痕跡,“反正上一世我已經享福享夠了,如果這一世過不上那樣的日子,就算現在死了又有什麼可惜,甚至說不定如果我現在死掉,我就能回到上一世,至少,你還是我的王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