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遙淩看向一本正經與兄長說話的寧澹。
他緊張麼?
不太確定,但確實,看起來有些不一樣。
沈如風笑嗬嗬的,幾句話把寧澹又引向了沈夭意。
寧澹喉頭滾了滾,更加挺起胸膛。
沈夭意差點笑出了聲:“咳,我方才已經與寧公子打過招呼了。”
寧澹點點頭,似是附和她的話。
沈夭意對沈遙淩道:“寧公子來得很早,方才已經說了一會兒話。”
她又轉回頭去,“不過,寧公子看起來怎麼有些惴惴不安?難不成,是我們家的人嚇著你了。”
寧澹用力搖頭,黑曜石似的眸子朝沈遙淩望過來。
沈夭意撐著下頜,笑著眯起了眼:“哦——那就是,乖囡嚇著你了。”
沈遙淩正要開口辯駁,寧澹先道:“是在下不好。前幾日,惹得囡……沈姑娘動怒,還,未曾取得原諒。”
他分明知道今日上門,是來叫沈家人過目、相看的,卻還是坦誠地提起了那樁爭吵,並攬在了自己頭上。
沈夭意“哎呀”一聲,驚呼道,“你怎麼能這樣呢?”
寧澹微微垂首。
沈夭意大搖其頭:“你居然跟乖囡吵架,哎,乖囡是個多麼雅靜的人啊,在家裡,爭著幫兄長阿姊的忙
,也從來不睡懶覺,不叫母親操心,更加從來不跟家裡的仆從拌嘴,也不會乾了壞事讓侍女頂包。哎,這樣好脾氣的人,生你的氣,簡直太罕見啦!”
寧澹聽得一愣一愣,點點頭羞愧應是,沈遙淩咬緊牙關,在背後用力掐沈夭意的腰間軟肉。
沈夭意靈活地往旁邊一躲。
沈遙淩知道阿姊是在取笑自己,也是一種警醒。
鬥嘴吵架多麼常見,再拿著這點事斤斤計較,倒顯得她小肚雞腸。
這邊說了會兒話,沒過多久,便有小廝過來,說母親叫她去。
隻叫了她一個人,想必是有話對她說。
沈遙淩做好準備去見母親,果然在房內,隻有沈夫人獨自坐著,連婢女仆從都沒見一個。
“娘。”
沈遙淩坐過去,手心搭在母親的膝頭。
沈夫人順了順她的鬢發。
“這幾日,你有些小脾氣,娘看得出來。你可知道,我讓你請寧公子上門,是為何?”
沈遙淩點點頭。
“你當真清楚麼?”沈夫人輕歎口氣,“你們的事情,我從若青那裡也多多少少問出來一些。你在外麵多受人家的照顧,於情於理,我們都該答謝。這次見麵可以是相看,也可以隻是答謝,全在你考慮,我和你父親,都不可能會逼你。”
沈遙淩輕輕咬唇,點點頭。
“那你,考慮清楚了麼?”沈夫人輕聲問她。
沈遙淩一時間,沒有答話。
過了好一會兒才出聲問。
“母親,您和父親這麼多年來,和和美美感情甚篤,從無齟齬心意相通,是怎麼做到的?天底下的夫妻,有多少能像你們這樣?我……我能嗎。”
沈夫人靜了一會兒,輕輕地笑了笑。
“原來,你是在擔心這個。”
沈遙淩抬眸望著母親,眼神柔軟依賴。
“你考慮的對,又不對。”沈夫人刮了下她的鼻尖。
“夫妻同為一體,若是貌合神離,隻會處處艱難。但是,你要知道,你是你,他是他,你們就算再親密,你也不能要求,他可以做你肚子裡的蛔蟲,將你的心事摸得一清一楚。越是親近的人,便越是需要溝通,一來一去,才能培養默契。否則,哪有天生下來就和你那般契合的人呢?”
沈遙淩趴在母親膝上,默默不語。
“乖囡,人生如渡舟,你隻看到旁人在河中,或到了你眼裡的彼岸,你眼裡有旁人的風景,卻不知旁人的眼中是什麼模樣。其實每一個人,都如你一樣,渡江時,隻能看到手中的漿,腳下的水波。身旁經過形形色色的人時,都會覺得自己是被落下的那個。可是,世上沒有一條絕對正確的路,隻要你確定,你清楚自己在想什麼,跟著它,便不會偏航。”
沈遙淩趴在母親膝頭,眸光怔怔的,不知在想些什麼。
好像在想寧澹,想他是不是真的改了,他也會學著這樣和自己“溝通”嗎?
又好像在想,如果上一世定親之前,她跟母親這樣推心置腹地聊過,是不是後來也不會漸漸落入那般偏執自厭的泥淖。
當她考慮著這些時,她仿佛感到自己又站在街心的路口,要決定自己往哪個方向走。
但是,卻並沒有想象中那麼緊迫、焦慮的感覺,而更像是一個心中本就有的篤定念頭,自覺地慢慢浮現。
沈遙淩爬起來,慢慢地道。
“母親,我想好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