盛暑,仆婢們忙著在外麵捉蟬,蟬聲從一開始的鼓噪,一陣淺似一陣。
沈遙淩在樹下閒坐,捏著一把扇子擋在額前,光從樹葉縫隙裡透下來,再被扇麵的紗濾過一遍,變得柔和許多。
不過,這種柔和隻是一種表象,真正的王府,四下凝得像一隻鐵桶,沈遙淩都要懷疑,連飛鳥經過這裡時,都要睜大眼睛再三打量,不敢輕易振翅。
沈遙淩仰頭看樹。
沈家不愛種這樣高大的蒼鬆翠柏,家裡道旁一般都是矮小灌木,到了不同的季節,開著不同顏色的一團團的花。
因此眼下,沈遙淩難免覺得陌生。
院外除了婢女,還站著一排排的士兵,手裡拿著長.槍,腰間彆著短刀,嚴陣以待。
經過他們時,他們神情肅然,頷首行禮,眉目間壓著的都是深沉森冷,仿佛任何無關緊要的人多在他們麵前出現片刻,都會自己先不好意思起來,怕自己給他們添莫大的麻煩。
沈遙淩輕輕歎息一聲,隻好將扇子蓋在眼前,老老實實地坐在樹下,哪裡也不去。
她知道自己嫁的並非尋常人,乃是皇親國戚,架勢自然與眾不同,隻是,還有些無法習慣。
她畢竟才不到二十歲,眨眼之間,忽然覺得自己在這四四方方的院子裡,一眼能望到頭了一般。
好在,府裡的人都敬重她是王妃,她在椅子上橫躺豎躺,都不會有人來打擾她。沈遙淩坐一會兒躺一會兒,等到快天黑,終於等到寧澹回來。
“寧澹!”她瞅見人,就立刻站了起來,雙眼晶亮地望去,就像是學塾裡的學子終於盼到了假期一樣,期待地叫他。
寧澹聽見了,瞥過來一眼,也或許沒有一眼,隻是目光如流水地從她麵上掃過,腳下不停地疾步往書房而去,身後領著十幾個人。
人群烏泱泱地湧來,各個都比門口的府兵看起來還嚇人,沈遙淩不由往後退了退,話也縮了回去。
直到用晚膳時,寧澹才再次出現,至於其他人,沈遙淩並不知道去了哪裡。
她坐在飯桌前,瞟了幾眼沉眉斂目動筷的寧澹,忍不住,輕輕拉拉他的衣角。
寧澹抬眸看她。
“我還是覺得,這府裡有些奇怪。”沈遙淩悄悄地附耳,仿佛要跟他分享什麼秘密。
“哦。”哪裡奇怪?
她手心攏得更緊,“或許有什麼妖怪!”
他挑眉,對她的說法顯然不相信。
沈遙淩舉出證據:“你不覺得,這裡異常的安靜,時間也過得很慢。”
寧澹眼眸深深。
手裡端著的瓷碗也放了下來,定定地望著她,有些話,湧到了嘴邊。
“還好我長大後才認識你。”沈遙淩又嘟嘟噥噥。
寧澹一怔,原本想說的話也消失了,下意識追問:“為什麼?”
“否則,我怕被我娘親寄養到你家。”沈遙淩指了指周圍,“她會說,在
這種地方,我都能多讀幾個時辰書。你知不知道,在你家待著,一天之中真的會多出幾個時辰來。”
胸口有些發癢,輕輕地震動。
寧澹稍稍用力咽下笑意,垂眸繼續捧起瓷碗。
“不會的。”
過了一會兒,他又瞟她一眼:“現在這裡也是你家。”
冷風拂過,沈遙淩抱著手臂摸了摸。
吃過晚膳,沈遙淩就進了小院,預備就寢。
這也是慣例了,一到了這個時辰,王府裡服侍的奴婢們各司其職,井井有條,很快把她安排得妥妥當當。
有時,沈遙淩覺得這時間太浪費,就攔住她們:“我還不想睡。”
“王妃是身子不安麼?可要請太醫來瞧瞧?”她們睜大眼睛,這樣炯炯有神地瞧著她,好像她不乖乖上榻,讓人擔憂。
沈遙淩默然:“……不是。”
“那麼,還請王妃更衣。”她們一絲不苟,還有負責看時辰的人,時不時警惕地看一眼屋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