從這個角度看,這扇窗的景很像她自己的臥房,她在相似的窗下度過了十幾年,現在分外想念。
寧澹說,這座王府也是“她的家”,然而她站在自己的“家”中,卻會渴切地想家。
這話是不能說的,無論與誰說,都隻會被當做矯情。
沈遙淩站著,靜靜看了一會兒。
若青將她的神色瞧得分明。
第一日,那間客房就被重新收拾了一遍,通風,鋪了新的被褥,走進去一股乾淨的香,若青又給添置了幾樣擺件,看著與沈家的閨房更是相像。
有這麼一間房在,哪怕隻配個看相,也能讓小姐心裡舒服些。
沈遙淩發現之後,明白若青的心思,心中感動但不能明說,另外尋了個借口賞了若青一支金釵。
她在府中的日子過得平淡如水。
寧澹卻似乎完全相反。
某一日,寧澹同她說,他接下來幾天要常住宮中,不必等他。
沈遙淩頓了下,也沒有多問,隻是道:“什麼時候出發?”
寧澹說今晚。
沈遙淩又慢慢地頷首,眉色稍凝。
大約是她神情不對,用晚膳時,寧澹多看了她好
幾眼。
之後更衣準備進宮,寧澹抽空過來看了她一眼。
他弓著腰,低頭打量她的麵色,見她似是還在若有所思,抬手在沈遙淩臉頰上摸了摸。
“今夜起風,關好門窗。”
沈遙淩看他,懵懵點頭。
寧澹頓了頓,似乎要開口,又頓了頓。
過了好一會兒,寧澹低聲說:“彆太想著我。”
說完衣袖拂過她的裙擺,他跨過屏風離開。
沈遙淩莫名其妙。
待到晚間,其他侍從都退了下去,隻留若青在房中服侍。
果然起風了,板欞窗呼呼作響,沈遙淩從被子裡探出一個腦袋來,望著若青眨眨眼。
若青比了個手勢衝她點點頭,沈遙淩鑽出來溜下床,接過若青手中的燈籠照著暗處,兩人一同穿過無人的回廊,像小時候一起偷偷乾壞事一樣,邁著做賊似的步伐輕輕溜到了那間打理好的客房去。
風吹著燈籠搖晃,光影也搖晃,兩人挽著手提著裙擺,步影紛亂,一把掩上門,一路無人察覺。
對視一眼,都忍不住捂著嘴無聲大笑。
怎麼搞的,一十歲的人,還在玩小孩子的捉迷藏,還覺得這麼刺激呢!
寧澹不在,她也沒必要睡在婚房。
隻不過,若是明著跟府中的人說她想換間房睡,說不定要被盤問許久,要鬨得許多人都知曉,還要想出許多借口。
可是哪裡有那麼多原因呢,她隻是覺得這樣新鮮,這樣好玩,覺得這個房間與她的閨房很相像,很熟悉!
她從來都是想做什麼就做的性子,在這府中被拘了這麼久,實在受不了了,叛逆一回。
反正如無必要,大清早的,是沒有人會去打擾她的,她大可以在這個秘密房間裡睡到天亮,再悄悄地溜回去。
背著府中的仆婢乾這樣的事,沈遙淩心裡不知為何分外快活,她丟給若青一個簿子和一支畫筆,自己也拿了一模一樣的東西,點著一個燈籠,頭對頭趴在桌上畫小人。
沈遙淩畫了一排方臉橫眉冷目的小人偶,挨個指過去地念:“這是冬嬤嬤,玉蓮,福成……”
全是平時“看守”著她們的人。
若青跟著噗嗤笑個不停,笑得肚子都酸了。
沈遙淩吐吐舌頭,將畫了小人偶的紙卷起來揉成團扔了,誠心誠意地道了句“對不住”,接著心滿意足地爬上床榻。
若青又熄了一盞燈,守在帳邊替沈遙淩輕輕打著扇子,就像從前在沈家。
沈遙淩很快閉上眼。
鼻尖又湧動著第一個春日的氣息,她放緩神思在神識裡追逐著那絲香氣,胸中湧起懷念,想念,和想哭的衝動。
——並不是在想念著哪個具體的人。
隻是突如其來地想家,以及,意識到自己真的已經長大,過去的人生真的已然一去不複返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