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能定義。
無法定義。
因為是第一次遇到的東西,戶川徹甚至想不出什麼具體的形容去描述,隻能用“特殊”一詞籠統概括。
但他覺得應該給五條悟一個更加準確的描述。
於是他想了想,給出了一個比喻,“就好像……是我手中的槍。”
這個比喻毫不浪漫。
但是五條悟耐心的問為什麼。
於是戶川徹也耐心的回答。
他坐到五條悟身邊,垂眸看向自己的雙手,像是陷入了很久遠的回憶。
“悟,或許你感受不到,但人類其實是很脆弱的。”
“沒有禦寒的皮毛,沒有足以撕裂血肉的利爪,如果將他們赤身裸體扔到野外,根本就不是那些猛獸的對手。”
“但是——”
戶川徹想起了自己年幼時在課堂上聽到的那些話,雖然是主腦為了洗腦他們這些B級公民當敢死隊時麵對怪物不要退縮,而編出來的一些理論。
但作為他從小聽到大的內容,那些話幾乎已經深深烙印進他的靈魂,不需要細想,便自動自發的在他的記憶中浮現。
“或許你聽說過一句話——科技延展了人類的感官。”
戶川徹看向五條悟。
“即便沒有皮毛利爪,但是誕生於人類奇思妙想中的科技依然將人類的感官延伸到了一種可怕的地步,下至深海,上至蒼穹,微觀處至誇克,宏觀處至宇宙。”
“這是那些猛獸所無法想象的、近乎神跡一般的存在。”
“而自第一次工業革命至今,科技爆發式發展到現在這個程度其實也不過是用了三百多年——這與人類漫長的演化史相比簡直連一秒鐘都算不上。”
[正因如此,我們不必懼怕那些未知的怪物,因為世上不存在不可知之物,解決怪物隻是需要時間,而我們是推動這一結果實現的齒輪,所以不能退縮、不必退縮,必須拋卻生死勇往直前,在這基礎上,一切犧牲都是有價值的,因為勝利必將到來,隻是我們不一定能看見。]
寬敞的教室裡沒有任何裝飾,隻有身著製服的未成年公民如細胞般緊密排列著,年幼的戶川徹身處其間,自七歲到十八歲,一共度過了十一年,將近四千多天。
而主腦的錄音在每日的早晨固定播放,日複一日的重複著同一段話,冰冷的機械音給人以舊電視上雪花點一般的感覺,卻又在空曠的教室中回蕩開去,恍惚間像是來自於天堂之上的聖歌,竟然有種怪異的神聖感。
戶川徹以為自己已經忘了,但實際上他還記得。
這段話在之後的歲月裡模糊了內容,其內核卻內化成了他性格的一部分,又在今天這個平平無奇的夜裡,再次以一種鮮明的姿態從他記憶中浮現出來。
“當雙方實力差距過大時,弱小的一方很容易就會產生生理性的恐懼,進而形成一種逃跑的衝動——畢竟求生是鐫刻在生物基因中的本能。”
“但是主腦不需要B級士兵在戰場上因為這種本能而退縮,因此勾勒了一個光輝的未來,用科技的發展史來提振普通人的信心,通過反複強調,把生理性的恐懼、求生的本能變成了一件會讓人感到羞愧的事情。”
“但如果忽略主腦的目的,我其實……”戶川徹頓了頓,輕聲道:“或許你會覺得奇怪,但我其實很認可主腦給我灌輸的這些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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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看向自己的手,無論如何,皮膚都是柔軟的。
“這雙手哪怕指甲留的再長也割不破布料,但是拿起火把卻可以驅趕野獸,拿起斧頭就可以砍斷樹木,拿起槍——似乎連與那些超能力者之間的差距也一並消弭。”
“很神奇不是嗎?”戶川徹露出一個非常純粹的微笑,他愛惜的撫摸著自己的槍,卻又像是透過槍在看些什麼,琥珀色的雙眼中仿佛躍動著火焰,“就像是聖經中,弱小的人類為了通往神明所在的天堂而修建的巴彆塔。”
“但是不同的是,這座巴彆塔修建成功了。”
戶川徹十八歲畢業後,作為B級公民,以狙擊手的身份投入與怪物麥克羅對抗的正麵戰場。
他是一個沒有任何超自然能力的普通人。
但是手中的槍械卻像是另一種意義上的超能力,將他的殺傷力提升至子彈所能到達的最遠處。
狙擊槍的有效射程在一千米至三千米不等。
戶川徹永遠記得自己第一次上戰場的時候,當他趴在雪地裡將第一顆子彈精準的送到麥克羅體內時,他感覺自己像是抓住了神話中名為岡尼爾的命運之矛。
曾有人問過他為什麼喜歡槍,他沒有回答。
但其實不是因為覺得帥氣或者符合暴力美學之類的原因。
而是因為——
他覺得這是一個奇跡。
“這是一個由人類親手創造的奇跡,是脆弱的人類為自己打造的一副外置利爪,是人類野心的具象化。”
“也是我安身立命之本,對抗一切的根基所在。”
戶川徹看向五條悟。
“悟,這就是槍械對於我的意義。”
“而你和槍一樣獨特。”
五條悟發覺自己的手有些顫抖,他幾乎要因為這一個比喻,而覺得自己此刻正置身於火海,一些極其濃烈的情緒蔓延而上,讓他的心臟以一種極高的頻率跳動著。
戶川徹似乎還有些遺憾:“這個比喻似乎有些不太恰當。”
五條悟感覺自己聲音都在抖,“不、不,很恰當,太恰當了……”
幾乎連“我愛你”三個字與這個比喻相比,都顯得有些輕飄飄了。
五條悟很想說些什麼,但他感覺這個時候哪怕連說十遍“我喜歡你”都顯的有些不夠格,最後他捂著臉有些拙劣的轉移了話題,“之後呢?”
戶川徹疑惑:“什麼?”
五條悟:“就是……主腦和你說完那些話後,你上戰場,沒發生什麼有意思的事嗎?”
戶川徹仔細回憶
了一下,搖頭,“沒有,我的過往都是些乏善可陳的記憶,像大火之後的荒原一樣蒼白荒蕪,沒什麼好聊的。”
五條悟:“那有沒有什麼有意義的事,比如射出的第一顆子彈?”
“子彈?”戶川徹笑了,“這就是你把今天那顆子彈留下來的原因嗎?”
他把子彈還了回去,“第一顆子彈射進了怪物身體裡,但是一發子彈殺不死它,最後那個怪物是被一噸炸藥炸成灰的,那顆子彈大概也一起不知所蹤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