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1、第31章(1 / 2)

盛兮顏隻挑開得最盛的杏花摘, 邊摘邊說道:“我觀她一直低著頭,頸部僵硬,又時不時會不自然地抬肩, 就猜測應當有項痹。無論是頭暈, 綿軟無力,又或者眼花, 耳鳴,頭痛, 其實都是項痹帶來的。”

她的嘴邊是淺淺的笑容,不緊不慢地摘著花, 烏發在風中輕揚, 裙擺翩飛。

美人如畫, 比盛開的杏花,更加嬌豔。

雯兒提著竹籃子走來了,昔歸主動過去,把捧著的杏花都放進了籃子裡, 又從她手上接過自己提著。

雯兒想走,又猶豫著不敢走,乾脆退開幾步, 遠遠地站著,心裡頭有些不安。

盛兮顏在心中略略估摸了一下, 又采了幾朵, 放在竹籃裡, 嘴上對提著竹籃回來的昔歸說道:“我外祖父曾說, 世人多有畏疾忌醫,但凡神智不夠堅定者,就容易被他人口舌所影響。”她微微一笑, “我說中了她的不適,她必是會驚疑不定。”

這些症狀,她平日裡肯定也會有,但是在症狀較輕時,她自己多半不會太過留意,可一旦被他人提及,又加上當時盛兮顏言語和動作的步步誘導和壓迫,就算是稍微有一點點不適也會被放大,變得更加明顯。”

昔歸頓覺恍然大悟,回憶方才姑娘的一言一行,想明白了其中的因果。

盛兮顏摘了四五十朵,又在竹籃子裡挑揀了一下,都還比較滿意,就收手了。

她抬顏一笑,道:“這大太陽底下,就算是你,閉上眼睛站一會兒十有八九也會倒下來,更何況是她呢。”

當時雯兒的心弦已經繃得很緊,本來就有項痹,又是盛夏悶熱,閉上眼睛站著,眩暈難耐再尋常不過了。

盛兮顏拍了拍手指上沾著的細小花粉,淺笑道:“我們回去吧。”

昔歸應聲,提著竹籃跟上。

雯兒猶猶豫豫地也跟在她後麵,盛兮顏莞爾一笑,頰畔露出了淺淺的梨窩,說道:“你可以走了,我自己回去就是,我認得路。”

“放心,我不會說是你帶我來的。”她的聲音又輕又柔,帶著一種能安撫人心的寧靜。

雯兒大鬆一口氣,有些敬畏地看了看她,福過身後,急急忙忙就走了。

盛兮顏掩嘴笑著提點道:“昔歸,你瞧,隻要我告訴她我不會說出去,那麼主動權就在我的手上。她隻會反過擔心,我會不會往外說,而不是去想她要不要揭穿我。”

“隻要旁人不知道,在她而言不過是我中間發現長公主的意圖,私自偷跑了。要不然,她親自把我領到這裡,這罪名就小不了。”

有些事,若非她重活一次,又決定要活得與從前不一樣,以她如今不過十五歲的閱曆,又豈能看得這般透徹。

昔歸的眼睛愈加明亮。

從前她隻覺得姑娘不爭不搶,但是現在回過頭來想想,這哪裡不爭不搶,明明就是胸有丘壑。

“姑娘,我們還要回親水亭廊嗎?”

盛兮顏點點頭:“回吧。”

“那長公主會不會再使什麼花招?”昔歸擔心道,“我們要不要先回府?或者,您先待在這兒,奴婢去找靜樂郡主?”

昔歸覺得,靜樂郡主還是挺喜歡自家姑娘的,肯定會給姑娘做主。

“不用。”盛兮顏嗤笑道,“現在回府,豈不是白費姑娘我采了這一籃子杏花?”

她腳步輕快地朝前走,半點不怵。

她一開始確實以為是靜樂郡主暈倒了,因為靜樂郡主的確有怒極攻心的前兆在,而怒極攻心一旦暈倒,萬一引起胸痹會非常危險,甚至致命。

那本裡也曾提過,靜樂郡主因為楚元辰的死,鬱結於心,最後因胸痹而亡。

但是,雯兒給她帶的路明顯不太對。儘管她沒有來過公主府,可雯兒明明說的是,靜樂郡主是從花榭來親水亭廊的路上胸悶難耐暈過去的,而雯兒領她走的明顯是兩個不相乾的方向。

那條青石板小徑的確有些繞來繞去,但她不至於連東和西都分不清,就算她真分不清,頭頂上還有太陽呢!

上一世的經曆告訴她,凡事小心一點不會有錯,她就蓄意試探了一下,雯兒的反應肯定了她的懷疑。

她不知道長公主想做什麼,但顯然沒有好意,而對一個女子不懷好意的事,想也能想得出好幾種來。

隱忍是沒有用的。

充滿惡意的人絕不會因為自己的隱忍對自己有所憐憫,隻會得寸進尺。

盛兮顏的杏目熠熠生輝,如玉般白淨細膩的臉龐在陽光底下仿佛帶著光。

她們很快就穿過了那條抄手遊廊,在走到青石板小徑時,陣陣絲竹聲若隱若現,琴音悠揚,頗有韻味,又有歌姬清朗的嗓音穿插其中。

問心湖上,舞樂聲聲,一眾舞姬在畫舫的甲板上水袖揮舞,煞是好看。

剛剛才從淨房更衣回來的程初瑜也不由往湖麵上多看了幾眼,和貼身丫鬟笑著說:“京城人就喜歡這些哼哼唧唧,華而不實的東西,爹爹說這就叫、叫什麼來著……”她苦惱地嘟著嘴,那個詞就在喉嚨口,但又想不起來。

直到,她的貼身丫鬟一句:“姑娘,那不是靜樂郡主嗎?”

程初瑜一怔,循聲看過去,瞳孔微縮。

就見在亭廊裡頭,靜樂郡主正漫不經心地靠在美人靠上,不似在看歌舞的樣子,四周時不時地有人與她說話,她始終都有些淡淡的。

程初瑜的心頭一片驚濤駭浪,永安長公主好端端地就在這兒,那盛兮顏呢?

她在北疆長大,北疆民風純樸,再加之有外敵環側,幾乎少有內鬥,軍民上下都異常齊心,但這並不代表她就真得什麼也不懂。

先前說靜樂郡主暈倒把盛兮顏叫走的丫鬟明明就是長公主府上的,長公主故意騙走了盛兮顏,這其中的惡意,昭然若揭。

程初瑜沉下臉來,仿佛用了全身的力氣才冷靜下來。

順著她的目光,此時的親水亭廊裡,除了靜樂郡主外,皇帝,永安長公主,昭王等等都在,

皇帝就坐在視野最好的位置,麵前擺放著酒水和各色零嘴水果。

其他人都拘謹地散坐在亭廊各處,永安紅豔的嘴角勾起,指著問心湖上的畫舫,嬌滴滴地說道:“阿弟,這是教坊司新近排的水上霓裳舞,我特意叫了他們過來的。”

昭王也在一旁跟著道,“大哥才看過柔兒的《俠客行》,你這水上霓裳舞,舞得再美,怕是也入不了大哥的眼。”他看向不遠處的趙元柔,眼中的柔情仿佛能滴下水來。

皇帝搖著折扇,薄唇含笑,一派心情甚好,目光落在了畫舫上的那個歌姬身上。歌姬不過十四五歲的年紀,身段窈窕,蒙著一方麵紗,容貌影影綽綽,歌聲悠揚婉轉。

永安有點微醺,她給了昭王一個眼神,讓他適可而止,免得又怕罵了,便起身走到一旁吹吹風。

昭王笑道:“大哥,這是建安伯的嫡孫女。有著一把好嗓子。”

他的聲音不高,但周圍的人還是都能聽到的,不禁麵麵相覷,更有人端起杯盅掩飾神情,卻又忍不住往昭王瞥去。

當今喜美人,後宮佳麗不說三千,算上那些位份低的,或者連名份都沒有的,一兩百個總有。

建安伯府剛剛才被東廠查抄,聽說一家子老少爺們都在東廠誥獄裡蹲著呢,昭王現在把建安伯這嬌滴滴的嫡孫女領到皇帝麵前,這目的也太明顯了吧。

事涉東廠,誰都噤聲不言,仿佛一下子全都變成了啞巴,曼妙的歌舞看在眼裡都起索然無味起來。

要不是皇帝還在這裡,給了他們些許底氣,現在怕是已經連待都不敢待下去了。

昭王就像沒有感覺到氣氛的陡然變化,樂嗬嗬地給皇帝斟酒。

他的皇兄哪裡都好,有明君之範,就是太過偏寵東廠,對蕭朔那個閹人簡直言聽計從,東廠也仗著皇兄的寵信,越加肆無忌憚,就連建安伯府都敢說抄就抄,這滿京城裡,誰不知道建安伯的小兒子是他昭王的伴讀,這簡直是沒有把他放在眼裡!

他非得讓蕭朔知道,閹奴就是閹奴,彆妄想能爬到主子的頭上。

皇帝“啪”的一聲收攏折扇,跟著節拍輕輕地在案上敲擊,目光還停留在湖中間那個翩翩若仙的纖影上。

昭王的那點子小心思,他豈會瞧不出來。

不過仗著他是自己的胞弟,就敢置喙自己的決定,看來是自己對他太縱容了。

皇帝瞥了他一眼,從他手中接過酒盅,眼神冷了下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