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3、第33章(2 / 2)

沒想到在這個時候……

靜樂的後背冷汗淋漓,呼吸急促,貝齒緊咬下唇,纖長白皙的手指死死地抓著馬車坐椅的墊子,膚白細膩的手背上隱隱能看到青筋。

蘭嬤嬤急得手足無措,不住地用手掌輕撫她後背。

靜樂努力平穩著呼吸,一下又一下,過了好幾息,她的呼吸才從淩亂到平穩,胸口的疼痛也跟著漸漸緩和。

她長長地舒了一口氣,慢慢鬆開了手,柔軟的墊子邊角已經被她擰成了皺巴巴的一團。

“我沒事了。”靜樂的嘴唇青白,薄薄的脂粉難以掩蓋住她難看的麵色。

蘭嬤嬤心有餘悸,先是在心裡念了句“佛”,又道:“等回去讓周良醫來一趟吧。”

王府裡有良醫所,負責王府貴人們的醫藥之事,有正八品良醫正一人和從八品良醫副兩人。

靜樂從前的身子骨極好,騎射功夫樣樣都佳,也就是四年前,老鎮北王的死訊傳來後,她大病了一場,纏綿病榻了大半年,身子一下子就垮了,還落下了這心口痛的毛病。

這毛病時好時壞,有的時候幾個月不犯一次,而有的時候,一個月要痛上三五回。周良醫就開了這些藥丸,隨身備著。

靜樂擺了擺手,聲音虛弱,綿軟無力地說道:“不用了,良醫看來看去,吃來吃去也就這些藥,吃得嘴裡都發苦了。”

蘭嬤嬤動了動嘴唇,一臉的擔憂。

靜樂反而笑道:“放心,如今大勢正好,阿辰又馬上要回來了,我還要辦他的婚事呢,怎麼可能在這個時候倒下。上次百草堂的大夫也說了,我隻是心有鬱結,心情舒暢後自然會不藥而愈。我現在,心情好著呢。”

就算他這麼說,蘭嬤嬤的焦慮還是半點沒少。但靜樂打小就是個有主意的,一旦下了決定,就不會被任何事所影響,連老王爺當在時都勸不住。

靜樂沉思片刻,又道:“這件事不要告訴任何人,包括儀賓。”她指的是今天心痛發作的事。

蘭嬤嬤怔了怔,鄭重點頭。

馬車開得很穩,等回到鎮北王府的時候,靜樂整個人就已經完全緩過來了,除了還有虛弱無力外,並無異樣。她在馬車上重新補了妝容,加深了胭脂和口脂,遮掩住了臉上的灰白和病容,這才從馬車上下來。

“郡主!”王府的長史已經候在了儀門,見她回來,立刻喜形於色地稟道,“皇上方才下旨為王爺和北疆戰死的將士們守國喪,並言‘天下吏人,三日釋服’。”[1]

也就是從文武百官到販夫走卒都需守喪三日的意思。

夠了。

靜樂的眼眶溫熱。

她並不在乎守喪多久,她想要的從來都隻是一個態度,想要天下人都記得,北疆付出了多少,而不是日後,單憑皇帝的一句話,就能輕易的把鎮北王府打成矜功恃寵,野心勃勃之徒。

她英眉一挑,對身邊的蘭嬤嬤說道:“咱們皇帝還真是能屈能伸。”

先前在公主府的時候,皇帝除了最初的隱忍,後來全程臉上幾乎都沒有表露出任何的異樣。

“這是打著跟當年整治魏叔叔家一樣的主意呢。”靜樂的嘴角勾起了一抹淡淡的嘲諷。

大榮朝曾經的三位藩王,除了鎮北王楚慎,嶺南王薛重之外,還有平梁王魏景言。

平梁王當年就是因“舉兵謀反”未遂,“自覺”無顏麵對皇帝的君恩深重,帶著闔府上下,自絕而亡的。

當今和先帝簡直一個德性,道貌岸然。

既想要收拾藩王,拿回封地和兵權,又不願自己染上半點汙名。

“顧長史,叫上幾位叔伯來王府一趟。”靜樂冷靜地吩咐道,“有些事需要他們立刻去做。”

靜樂眉宇飛揚,傲氣逼人。

顧長史也是心中歡喜,知她心有成算,立刻應命退了下去。

這個天賜良機,他們鎮北王府當然不會放過。

皇帝的一道聖旨,仿佛在京城裡炸開了一道雷,把文武百官們全都炸懵了。

四年前,朝中就有許多人求請皇帝為鎮北王守國喪,沒想到,事隔四年,皇帝卻主動提起此事,這讓朝中眾人都摸不著聖意。

但這到底不是壞事,除了少數對皇帝的心思心知肚明的以外,其他人大多揣測許是因為鎮北王世子快要回京,又立下了百年難有的大功,皇帝特意給他的恩寵,他們不禁感歎,皇帝對鎮北王府還真是榮寵至極。

鎮北王府等閒是進不去,於是,剛剛才跟鎮北王府結了親家的盛興安得了不少的示好,甚至還有人暗示他的位置可以動一動了。盛興安心裡歡喜,麵上還一副謙卑的樣子,謙虛地說著“為朝廷效命,為皇上分憂是應該的”雲雲。

這些種種,盛兮顏也都聽聞。她嘴角勾了勾。

從長公主府裡一回來,盛兮顏就倒在美人榻上睡著了,一直睡到晨昏定省的時刻才醒,儘管劉氏還病著,她也象征性地去正院晃晃,本來是想著晃晃就回來的,結果很不巧的遇到了盛興安。

盛興安正在興頭上,對著盛兮顏就興奮地說了一大通,於是,盛兮顏知道皇帝已經下旨的事,以及朝中的這些議論,更明白盛興安興奮在哪裡。

他這是想著升職加官了啊!可惜了……

盛兮顏的眼睛眯了眯,帶著一點試探,說道:“父親,今日在長公主府裡,皇上還特意為了北疆將士們戴杏花。”

“是啊。為父也聽說了。”盛興安捋捋胡須,欣慰地說道,“皇上真是明君,也就是永安長公主太任性了些。哎,聽聞長公主從前在閨中時就與靜樂郡主常有不和,兩人但凡遇上,誰都是不肯讓的。”

盛兮顏:“……”

也就是說皇帝平日裡的表麵功夫做得不錯,朝中不少人還覺得皇帝對鎮北王府恩寵有加。

這樣……也好。

聽完盛興安又一次提醒她要和鎮北王府多多走動後,她找了個機會打斷他的話,回了自己的院子。

然後就吩咐峨蕊去把她的素色衣裳都找出來。

她的素色衣裳不少,鮮豔的反而不多,從前她穿得比較素淨,但自打重生回來後,她就罕少穿那些素色的,尤其是新做的幾身,全都是挑了豔麗的料子。昔歸察覺到她喜好的變化,就把素色的衣裳全都收攏到了另一個箱籠裡。

不但是衣裳,盛兮顏還把珠花都換成了銀飾,說道:“明日起茹素吧,昔歸,你去跟廚房說一聲,闔府上下,從明日起,茹素三日。”

這本來是當家主母該吩咐的事,但見劉氏沒個十天半個月估計好不起來,盛兮顏索性就插手了。彆的事也罷了,但這件事上,不能隨隨便便。

昔歸應命後匆匆去了。

等到峨蕊把衣裳都理出來,她也回來了,稟道:“管廚房的嬤嬤說是知道了,不會犯了忌諱。”

她頓了頓,又道:“姑娘,奴婢聽他們都在說,楚世子快要回京了。”

盛兮顏輕笑道:“應該沒這麼快。”他還要先從京城回江越城呢。

昔歸覺得也是,不然靜樂郡主又怎麼會不知道呢。

“他們越說越玄乎,還有人說,世子就在城外,明兒一早就會進城。所以皇上才會匆匆下旨守國喪。”

盛兮顏掩嘴笑著。

不知道楚元辰的傷養得怎麼樣了,不過想想,長途跋涉的先從京城回北疆,又要從北疆再來京城,鐵打的人估計都受不了。

他說自己的醫術很好,但要是,他的傷又重了,會不會覺得自己的醫術其實沒那麼好呢?

以後還會不會誇她啊……

一不小心,盛兮顏的的思緒就飄遠了。

阿嚏!

已快到豫州的楚元辰連續打了三個噴嚏,他摸了摸鼻子,自己應該沒有感冒。那就是有人在惦記他了!

唔……

要是從前,楚元辰十有八九想到的是靜樂郡主,但是現在,出現在他腦海裡的,卻是一個纖細的身影,她好像一隻貓兒,看起來對人冷冷淡淡,渾身充滿了戒備,但若是能夠得到她的信任,還是能親昵地順順毛。

楚元辰覺得自己離這個“親昵”還有一點點的遠,但可以再接再勵。

這麼想著,楚元辰的手有些癢癢的,有點迫不及待地要回京城了。

楚元辰並沒有回北疆,京城與北疆一來一回,至少要兩個月,再加上,身上未愈的傷也確實不容許他來回奔波。

所以,他一早就下了令,讓北疆那邊先行一步,在半路上與他回合,這麼一來,他就可以直接在豫州等著了。

楚元辰當然不可能去住驛站,到了縣城後就隨便找了一個客棧歇下,剛睡下沒多久,就有人叩響了門。

打開門,進來的是一個穿著青衣的青年,他相貌平平,麵無表情,唯獨一雙狹長的黑眸,仿佛帶著絲絲寒芒。

他進門後,抱拳喊道:“主子。”

楚元辰懶洋洋地打了個哈欠,坐沒坐相地翹著二郎腿:“江離啊,可是有飛鴿傳書?”

“是的。主子。”江離雙手把一張折得小小的絹紙呈了過去。

鎮北王府在各州都暗中設有在據點,若有急事,會直接向相應的據點放飛鴿。

楚元辰展開絹紙,一目十行地全都看完了,他的臉上是驚訝,再後來是掩不住的狂喜。

他把絹紙放在火燭上燒了,抬手一揮,黑色的灰燼飛揚,不留半點痕跡。

楚元辰淡聲道:“皇帝下旨。為我祖父和南疆戰死的將士們守國喪。”

他的心中激昂,幾乎想要仰天長嘯。

“江離,給江越城發飛鴿傳書。”

楚元辰神采奕奕,臉上的倦容一掃而光,漂亮的桃花眼亮得仿佛會放光。

“我改變主意了,我們回江越城!”

“讓他們先在豫州等我。”

他要回江越城做一個很重要的事!

作者有話要說:  書評區掉落紅包~

注:“天下吏人,三日釋服”,取自《舊唐書》。

可憐的阿辰……快回來了快回來了(捂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