靜樂笑了,連忙道:“好,好,娘這就讓人去準備。”
丫鬟歡快領命,小跑著去廚房吩咐了。
靜樂小心翼翼地和她套著近乎,問她喜歡什麼顏色,喜歡什麼口味,平日裡喜歡做些什麼。
她的眼睛直勾勾地看著她。
靜樂還記得當年生下孩子時的兵荒馬亂,誰又能想到,才不過一眨眼,孩子就已經長這麼大了,而她完全沒有親曆孩子的長大。
她的女兒在吃苦的時候,她卻在養著彆人的孩子。
靜樂下意識地又伸出手想要摸摸她,可一抬頭,對上的是略帶防備的目光。
靜樂的心裡有些澀澀的,麵上在笑,沒有露出分毫。
她不能急。
她還有很長的時間,慢慢來。
“驕陽。”靜樂輕聲輕氣地跟她說著,“你姓楚,咱們楚家男孩和女孩都是從同一字的,你和你哥哥一樣,都是元字輩,你……”
靜樂是想問她要不要換一個名字。
不過,話還沒有說完,驕娘直接就搖了搖頭,拒絕了:“不要。我是太陽。”
“好,我們不改。”靜樂順著她說道,“就叫楚驕陽好不好?”
靜樂想儘快定好名字,就可以上族譜,讓驕陽認祖歸宗了。
她要讓所有人都知道,他們鎮北王府有一個姑娘。
驕陽想了又想,在靜樂期待的目光中,她應了:“好!”
隻要不改她名字就好!
靜樂臉上的愉悅從嘴角一直彌漫到了眉眼。
她本是非常有主見的一個人,唯獨在麵對驕陽的時候,有些患得患失。
靜樂想了又想,這才鼓起勇氣說道:“驕陽,娘,娘當年懷你的時候……”
靜樂慢慢地把當年的事情一五一十全都告訴了驕陽。
靜樂想讓她知道,她也是在所有人的期待中出生的。
靜樂這就不免要去回憶當年,生生地撕開那道正在愈合的傷口。
當年江庭說阿辰在北疆受了重傷,怕是性命難保,勸她去見最後一麵。
她掛念兒子,什麼都顧不上了,匆匆出了京。
一開始在路上都還好,雖說懷胎八月,可府裡的良醫時不時也會來請平安脈,她的胎象一向穩固,脈象也很康健。
沒想到,走到半道上,突然就腹痛早產。
那時候,她隻以為是自己太過擔心阿辰的緣故,如今再想起來,許是被下了什麼催產的東西。
人在外頭,吃喝用度,本來就沒有辦法過度考究,若是有心,有的是機會。
那會兒,她快要生了,前不著村後不著店的,隻有去那間寺廟裡求收留。
所有的一切都發生的順理成章。
而她隻是他們這一番精妙算計後的犧牲品。
她把一切都和驕陽說了。
這些事,是驕陽頭一次聽說。
原來不是娘不喜歡她,不是娘不要她,是那些壞人苦心積慮地把她從娘的身邊偷走。原來是這樣……
為什麼他們會那麼壞呢?
把她偷走,又不好好對她,他們還總說她長得醜,說她笨,說她是個壞小孩。
要是她能在娘的身邊長大就好了。
驕陽怔怔地看著靜樂,見她又在掉眼淚,驕陽知道,她也很難過,她不是不想要自己,她也被那些壞人騙了。
她和自己一樣,也是等了十二年了。
把所有的一切都說完了,靜樂滿懷期盼地說道:“驕陽……你能不能叫我一聲娘?”
靜樂又生怕會嚇著她,連忙道:“不叫也不要緊的。沒事的。”
她這副慌慌張張的樣子讓驕陽的心裡有些複雜。她是怕自己會生氣,會不開心?她這麼在乎自己嗎?
這就是娘嗎?和那個女人不一樣,她滿心滿眼的隻有自己。
自己有那麼好嗎?
驕陽這麼想著,也這樣問了。
靜樂連忙點頭:“娘的驕陽是最好的孩子。”
驕陽的眼中亮起了一點光。
盛兮顏在一旁補充道:“比她哥哥好。”
“對對!”靜樂瞥了一眼失笑的楚元辰,附和道,“比你哥哥好!”
驕陽掩嘴笑了,她微微抬起下巴,驕傲的看向楚元辰,那小表情仿佛在說:姐姐說我比你好!
楚元辰:“……”
這麼一打岔,氣氛變得愉悅起來,驕陽少了一些生疏,她在心裡反複鼓足了勇氣,輕輕喊了一聲:“娘……”
這一聲,輕到幾乎聽不見,可在靜樂的耳中,比天籟還要好聽。
“驕陽。驕陽!”
靜樂又一次摟住了她,這一次,驕陽沒有再躲開。
好溫暖。
驕陽在心裡輕輕道:這就是娘嗎,原來被娘抱著是這樣的啊。
靜樂緊緊地摟住了她,這是她失而複得的珍寶。
盛兮顏向楚元辰使了個眼色,兩人悄悄地走了出去。
十一月的天,寒風瑟瑟,天空中飄起了零星的初雪,楚元辰讓人取了把傘來,親手給她打著。
盛兮顏衝她甜甜一笑,頰邊的梨渦若隱若現,好似有一根羽毛,撓著楚元辰的心尖。
她的發間落了幾朵雪花,他抬手輕輕替她撫去,指尖的觸感微涼,讓他有些懊惱沒讓人給她點個手爐。
“阿辰。”
盛兮顏的聲音打斷了他的胡思亂想:“那天的流匪是意外嗎?”
江庭應該是沒有這個手段,控製流匪的出沒。
楚元辰點頭道:“是意外。不管有沒有流匪,當時也就那間寺廟可以容身。流匪也不過是讓事態更加緊張。隻能說是有心算無心。”
防能防一時,卻防不了時時刻刻的算計。
“所以說,我的運氣真好!”盛兮顏頰邊的梨窩更深了,眉眼間雀躍中又帶著一點小得意,“我把驕陽給你帶回來了,你高不高興?”
楚元辰含笑道:“高興。”
盛兮顏笑得更歡。
“彆動。”他輕輕道,“臉上有雪。”
盛兮顏乖乖地一動不動,仰頭看著他,烏黑的杏眼中隻有他的倒影。
粗糙的指腹在她頰邊的梨渦上輕輕拂過,楚元辰嘴唇微動,幾不可聞地說道:“運氣好的人,是我……”
啊?
盛兮顏沒有聽清,又往前湊近了一些,氣息甜如蜜糖。
楚元辰貪婪地想要感受更多。
盛兮顏被盯得有些不太自在,她左右環顧了一下,突然眼睛一亮:“餛飩好了!我們吃餛飩去。”她看到有丫鬟捧著食盒進了正暉堂。
楚元辰:“……”
而下一刻,盛兮顏牽住了他的手。
楚元辰從來不會跟自己的好運氣做對,愉快地配合著她的步伐,跟著她過去了。
正暉堂裡,食盒已經擺開,靜樂笑道:“我正要讓人去叫你們……”
她的目光落在了他們牽在一起的手上,露出了樂見其成的笑容。
盛兮顏慢了一瞬間才反應過來,糟糕!她這幾天牽驕陽牽習慣了,忘記了!
盛兮顏放開手,裝作一副若無其事的樣子走了過去,又歪了歪頭,笑著喊了他一聲:“阿辰。”
楚元辰正看著自己空蕩蕩的掌心,聞言輕輕地虛握了起來,走到了她身邊,與她一同坐下。
等到用完了餛飩,紀明揚就回來了。
他稟說:“郡主,已經把人交給京兆府了。”
紀明揚還特意叮囑了京兆尹,每天照三餐打,但注意著彆把人給打殘了。
他又道:“江庭的三司會審定在五日後。”
楚元辰微微頜首,問道:“娘,您想讓他們死,還是流放,或者,要不要弄去翼州。”
一死了之實在太便宜了!靜樂不願意。她的女兒吃了十二年的苦,憑什麼,他們一死就能抵銷?
說到底,死也不過是痛一痛而已,她的女兒苦了十二年了,至少也要讓他們還了這十二年再死!
“翼州的煤窯?”靜樂問道。
楚元辰含笑點頭。
“那就翼州!”靜樂拍板道,“江庭還有江家人一起全都送過去。”
楚元辰明白了靜樂的意思,說道:“娘,您放心,我會打點好的。”
翼州有幾個官煤窯,朝廷時不時會送一些死刑犯或者流放犯過去。
十二年的煤窯苦工,絕對不會讓他們早死一天。
驕陽乖乖地坐在盛兮顏身邊,心裡愉快的仿佛有隻小雀在撲騰,她不知道煤窯是什麼地方,隻知道,娘在給她做主。
靜樂又道:“驕陽的事……”
楚元辰微微一笑,吩咐道:“把長史叫來。”
楚元辰在知道驕陽的存在後,就把所有的一切都思量好了,長史一來,他就立刻一一吩咐了下去,有條不紊。
楚元逸被鎮北王府送進京兆府的事當在京中炸開了鍋,儘管楚元逸那天在朝堂上的表現讓不少人很是失望,但怎麼想,鎮北王府也不至於把人送去牢裡吧?
就有有心人去京兆府打聽了一下,然後,更懵了,什麼叫楚元逸不姓楚,而是姓江名芽?!而且還不是靜樂郡主親生的?
所有人都不由把目光投諸到鎮北王府,還沒等他們弄明白,十一月二十當日,鎮北王府朱紅色的正門大開。
一眾侍衛身著軟甲,腰配長劍,在府前林立。
侍衛們全都是在北疆戰場上退下來的,通體帶著幾分鐵血的氣息,他們僅僅是站在那裡,就足以讓人望而生畏。
他們單膝跪地,動作劃一地抱拳道:“恭迎大姑娘回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