98、第98章(1 / 2)

“太夫人?”

靜樂難以置信, 桃花眼一眨不眨地看著太夫人,有一瞬間,她甚至以為自己是幻聽了。

她喊得小心翼翼,生怕驚著了太夫人。

太夫人自己撐著坐了起來, 靜樂這才回過神, 連忙撿起迎枕,拍了拍上頭不存在的灰塵, 把它墊在了太夫人的身後, 讓太夫人靠得舒服些。

“是阿嫵嗎?”

太夫人又問了一聲, 靜樂忙不迭地點頭,“我是阿嫵, 是阿嫵。”

太夫人慢慢地伸出手, 摸向了靜樂的臉頰,輕輕道:“小阿嫵……長大了。”

靜樂幾乎是喜極而泣。

“過去好久了啊……”

太夫人的意識並不是完全模糊的,隻是過去的那些年, 她就像是身處在一片無邊無際的黑暗中,找不到出路。

偶爾她也會清醒一會兒,隻不過, 這樣的清醒根本持續不了多久,就又會被黑暗拉回去。

她不想讓自己被黑暗吞沒,就努力地堅守著黑暗中那唯一的一點光。

時不時的清醒,時不時地沉睡。

她不知道過去了多久, 直到剛剛,她睜開眼睛的時候,就發現,長久困著她的黑暗不見了。

“太夫人。”

靜樂撲到了她的懷裡,眼淚止不住地往下流著, 不知不覺,就是放聲大哭。

自從鎮北王楚慎戰死後,楚元辰遠在北疆,生死難料,靜樂從來不敢哭,也不敢露出自己的脆弱,她必須扛起鎮北王府,讓楚元辰沒有後顧之憂,再難她也得咬牙。

可事實上,她也想能有一個長輩,在偶爾脆弱無助的時候,能讓她依靠一下。

就如同這一刻一樣。

“小阿嫵……不哭……”

太夫人已經很久沒有完整的說過話,她聲音沙啞,又有些斷斷續續。

她蒼老的手輕輕拍打著靜樂的後背,輕聲地哄著她。

驕陽幾乎看傻了眼,她側了側頭喚道:“姐姐?”

盛兮顏也呆住了,這會兒才回過神,她輕聲道:“驕陽,去把你大哥叫來。”

驕陽的無措是因為她不知道自己能做什麼,盛兮顏這麼一吩咐,她立刻就來了勁,飛奔著跑了出去。

靜樂宣泄著內心的喜悅和不安,哭了一會兒後,才慢慢地收斂住了眼淚,有些不好意思地朝太夫人笑著,就跟太夫人記憶中那個小姑娘一樣。

愛跑愛鬨,做錯了事就裝哭裝可憐,一旦有人心軟,又會貼上去撒嬌,從來沒人舍得對她說一句重話。

“阿嫵。”

太夫人摸了摸她的頭,跟從前一樣。

靜樂笑了起來,過了一會兒,她猛地反應過來,有些緊張地回頭喚道:“顏姐兒,你過來瞧瞧。”

盛兮顏正在她身邊站著,聞言走過去,輕聲道:“太夫人?”

太夫人扭頭看著她,過了數息,她輕輕笑道:“我好像記得你……”

身處黑暗,快要守不住最後那點光的時候,曾有一道溫和的聲音在呼喚她,自從這個聲音出現後,她的頭就沒有那麼痛了,那一點快要熄滅的光也越來越明亮。

她記得這個聲音。

盛兮顏怔了一下,微微啟唇,說道:“我給您診脈。”

太夫人把手伸了過去。

盛兮顏給她搭了脈。

不多時,楚元辰就匆匆趕了過來,和驕陽一塊兒進了屋裡,他們看到盛兮顏在診脈,就安靜地站在一旁。

盛兮顏收回了手,暗暗沉吟。

“太夫人。”

楚元辰笑吟吟地過來,問道,“您醒了,覺得怎麼樣?”

楚元辰出生晚,太夫人沒有見過他,她的目光在楚元辰和驕陽的身上來回掃了一遍,忽然明白了什麼,笑著說道:“小阿嫵……也當娘了……”

靜樂才想起忘記介紹了,忙道:“這是阿辰和驕陽,還有顏姐兒,顏姐兒是阿辰定了親的媳婦。”

太夫人還有些虛弱了,反應不是太快,等靜樂說完後,過了一會兒才慢慢領會了她的意思。

她笑了,笑容有些吃力:“過去多久了?”

靜樂強忍住歎息,含笑道:“二十年。”

二十年了……太夫人沉默的時間更久了,原來都二十年了。

恍若前世今生。

難怪小阿嫵都當娘了。

“玉鐲呢?”

太夫人在一團理不清的記憶裡,想起了玉鐲。

“玉鐲裡的信已經拿到了。”楚元辰說道。

太夫人臉上露出了欣慰,仿佛這比任何事都重要。

楚元辰見狀,就把自己的安排簡單地告訴了她。

太夫人理解的很慢,楚元辰就耐下心來,一句一句慢慢說。

“學子……”

她聽懂了,楚元辰是想煽動學子,從士林和民間來對皇帝施壓。

楚元辰需要的是,占儘大義。

等到楚元辰說完,盛兮顏注意到太夫人臉上的疲態,就打斷了他們,問道:“太夫人,您餓不餓?”

從高燒開始,她就一直暈迷不醒,已經有快兩天沒有進過食。

靜樂也跟著道:“廚房裡有粥,您要不要用一些?”

小廚房裡一直都煨著粥,就等著太夫人醒來後,隨時可以吃點。

太夫人心知他們是不想自己過於傷神,就輕輕點了點頭,靜樂立刻喜滋滋地吩咐蘭嬤嬤去傳粥。

長久的灰暗和壓抑因為太夫人的清醒一掃而光,取而代之的是淡淡的喜悅和希望。

盛兮顏悄悄拉了拉楚元辰的衣袖,楚元辰立刻心領神會,跟著她一塊兒出去了。

盛兮顏直言道:“……可能和高燒有關係。”人的大腦實在太複雜了。

這些日子來,盛兮顏一直在給太夫人用針,就是為了慢慢消除她腦中的淤血。太夫人的神智不清主要還是因為淤血壓迫引起的。

“太夫人在撞傷後,其實並沒有立刻意誌不清,是積年累月,才慢慢嚴重起來的。”

“我估摸著,那塊淤血應該不太大,這些日子用銀針治療是有點效果的,太夫人本身又意誌堅定。”

正是因為意誌堅定,所以,她再如何艱難也能始終讓自己保持著一絲清明,熬到了現在。

盛兮顏不太確定地說道:“所以,興許是這次的高燒,刺激過後,突然就清醒了。”

“太夫人如今是好了?”楚元辰問道。

“不知道。”盛兮顏搖搖頭,“脈象上還是有淤血阻滯。”

能清醒就像奇跡一樣。

她根本說不清為什麼能醒。

她有些沮喪,要是能跟外祖父一樣厲害就好了,說不定就能知道原因了。

“沒事。”楚元辰摸摸她的烏發,“二十年都過來了,怕什麼?!”

哪怕隻有短暫的清醒,也至少也讓他們看到希望了。

“總不可能比現在更糟糕。”

楚元辰一向樂觀,三言兩句就把盛兮顏哄得釋了懷,嘴角愉悅的彎了起來。

也對,再壞的情況也遇到了過,現在好多了呢!

“走吧。”

兩人又一同進去了。

他們倆出去的時候,靜樂是注意到的,現在見他們有說有笑地進來,一看就知太夫人沒什麼大礙,就徹底放下心來,也沒有多問。

盛兮顏也不再糾結太夫人為什麼會突然清醒,反正她按著脈象繼續治就是了!

阿辰也說了,她的醫術很厲害的呢!這麼一想,她不禁有些驕傲,整個人也輕鬆了起來。

太夫人的精神還不太好,用過粥後,沒說上幾句話,就又沉沉地睡去。

盛兮顏給她換了手上敷的漿糊,又小小聲地叮囑了靜樂,陳芥菜鹵要繼續服。

原本他們多少有些擔心,說不定太夫人再睡著後,又會變得癡傻,不過,很幸運的是,並沒有。

她醒來後依然記得他們,而且情況一天比一天好,也漸漸想起了更多的事。

等到了正月十五,她手臂上那條潰爛已久的傷口也終於開始愈和了。

本來她的高燒就是因為這傷口遲遲未愈而引起,傷口的愈和就代表了,她徹底好了,而且從正月初八起,她也沒有再發燒了。

靜樂盯著這薄薄的一層痂,左看右看,滿眼都是笑,仿佛那不是痂,而是一朵花。

“好了,我都已經好了,你們也彆總盯著我不放,”太夫人含笑地看著他們,語氣慈詳地說道,“這年過的,你們一個個瞧著比我還憔悴。”

“還有你。”她盯著楚元辰說道,“正月十五了也不知道帶你未來的媳婦出去玩,怎就這麼木訥呢,小心顏姐兒嫌你傻。”

盛兮顏掩嘴輕笑,斜了他一眼。

靜樂也是深以為然,她兒子她知道,除了臉長得好看些,都不知道怎麼哄女孩子,簡直讓她操碎了心。

太夫人故作撫額道:“出去玩吧,彆總在我眼前晃,被你們晃得我頭都痛了。”

楚元辰很自然地說道:“那我先帶阿顏出去玩,晚上再來接您去看花燈。”

他們一早就答應了太夫人,隻要她病好了,正月十五就帶她出去看花燈,再一塊兒吃元宵。

“不用你們來接。”太夫人擺了擺手,說道,“我跟你娘還有驕陽一起,我們直接去酒樓,在酒樓等你們。”

楚元辰早早就在酒樓訂好了雅座。

這樣也好!

楚元辰欣然應是。

太夫人也不裝頭痛了,含笑著點了點頭,問道:“快去吧,好好玩。”

等他們兩人走後,她又打發了靜樂去休息,驕陽這會兒還在上課,從初八開始,驕陽的休假就結束了。

把他們都打發了,太夫人回了屋裡,借口午睡,又把伺候的嬤嬤打發了。

她靠在榻上,抬手撫過手腕,那是帶鐲子的位置。

這幾天來,過去的記憶也越來越清晰,尤其是半夢半醒間,那些點點滴滴,已經可以串起來了。

太夫人撩起了衣袖,露出了手腕上的那條剛剛結痂的疤,她思忖了片刻,用指甲拉開了上麵剛剛結的薄茄,然後猛地一掀。

剛剛愈和的傷口被硬生生地剝開,滲出了些許的血絲,沒多久,傷口處就又變得血肉模糊起來。

她放下衣袖,掩遮住了傷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