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落日鎖秋-(1 / 2)

愛在溫柔裡生長 抹青絲 10890 字 4個月前

昨夜的京市下了今年入冬的第一場雪,來勢洶洶的勁兒到了這會兒才漸漸消停。

窗邊的實木花架上擺放著一盆姿態嫵媚的杜鵑花,陸君堯雙手背在身後看著窗外,安靜地站立多時。

放在窗台邊的手機屏幕突然亮了,“滋滋”的震動聲隨之而來。

不知因何出神的陸君堯恍然收回視線,在看見屏幕上的兩個字時,他唇角微揚。

電話接通,那頭傳來軟軟糯糯卻又帶著幾分禮貌的女音:“陸先生。”

他語速輕緩,聲線好聽:“怎麼還沒睡?”英國那邊比國內晚八個小時。

“我剛醒。”

他略有遲疑,沉默片刻,才低聲問了一句:“什麼時候回來?” 沒有等她回答,他又墜了一句:“早點回來,你一個人在外麵我不放心。”

電話那頭能聽見因為伸懶腰而咕噥的聲音,接著是一句:“我昨晚就把車票買好了,今天上午九點四十的車,十點二十就能到。”那聲“陸先生”之後,電話裡開始的幾分禮貌客套便被熟絡取而代之。

今天上午?

陸君堯眉頭一擰,之前輕緩的語氣不見了:“你現在在哪?”

“我在天津。”

陸君堯眉心鎖得更厲害了:“什麼時候到的天津,怎麼沒聽你說。”話落,他眼皮微不可察的一顫,他這幾日沒有和她通過電話,隻每天早上一句“早安”,晚上一句“晚安。”

“一個大學同學結婚,我就趕回來了。”

陸君堯的心緩緩平下去,他輕“哦”一聲,問:“那還回去嗎?”

電話那頭有一陣的沉默,半晌才傳來一句:“不回去了。”

在聽見這四個字的下一秒,他漆黑的瞳孔亮了一下,他看了眼腕上的手表,轉身往樓梯口去,踩上台階,他溫聲提醒:“京市下雪了,下車的時候記得把外套穿好。”

電話那頭有低低的笑聲。

她這麼一笑,陸君堯的唇角也跟著彎了,他語速回到最初的輕緩:“笑什麼?”

電話裡,聲音帶著取笑的愉悅:“笑你像個老媽子。”

陸君堯單手插袋走到樓梯拐角停下來,他以前很少低頭看腳尖的,他看著自己的腳尖,問她:“有沒有很煩?”

電話裡的笑聲止住,默了幾秒,傳來一句:“習慣了。”

習慣是個很可怕的東西,會紮進你的肉裡,抽不走拔不掉。

不止她習慣了他的囉嗦,他也早已習慣她的存在。

九點十分,方曲來了,陸君堯已經換好衣服坐在沙發裡等他。

方曲走到沙發邊,彎腰道:“抱歉陸先生,路麵上結了冰,有點堵車。”

陸君堯沒說什麼,站起身,扣上身上的黑色雙排扣大衣的扣子:“跟我去西明站接人。”

能讓陸先生親自去接的人,不用問,方曲也知道是誰。

黑色轎車駛出禦湖上園,停了有一會兒的雪花又開始似有若無地飄。

路麵的積雪還沒有被鏟雪車清掃乾淨,氣溫零下又結了冰,車子開得不快。

等紅燈的間隙,方曲看了眼後視鏡,微微側頭:“陸先生,孟小姐什麼時候到?”

陸君堯低頭看了眼時間:“十點二十。”

綠燈亮,車子緩緩起步,陸君堯突然開口,像是問正在開車的方曲又像是自言自語:“那年她剛來京市,也是個雪天。”

方曲笑了笑,回答:“是的,陸先生。”那年的雪,下的可不比今年小。

那年,是方曲自己去西明站接的人,電話裡,陸君堯告訴他:“她叫孟鵑,杜鵑花的鵑。”

京圈裡,誰人不知陸家少爺的三大喜好:玩花、品茶、調製精油。

隻不過,過去所指的花隻是花,如今,那“花”又不單單是花了。

適逢周末,昨日大雪紛飛,今天剛消停點,路上的行人和車子就多得厲害。

又是紅燈,方曲看了眼後視鏡,“陸先生,孟小姐走了有半年了吧?”

是啊,半年了。

陸君堯靠著椅背,看著路邊被厚重的積雪壓彎了枝條的香樟樹,緩緩開口:“也該回來了。”

六月底,孟鵑研究生畢業後就去了英國,她說想送給自己一個畢業旅行。陸君堯沒說什麼,隻是在她臨走時,給了她一張卡,和一句“注意安全”。

誰知,她這一走就是半年。

半年的時間,陸君堯從沒有催她回來,他知道,她不再是以前那個什麼都不懂的小姑娘了,她該出去看看這個世界。

可八年,她在他身邊待了八年,她這麼一走,他才意識到習慣是一個很可怕的東西,他會在夜半時分醒來,會去她的房間,會坐在她的床尾,回想這八年的光景。

八年……

很短,卻又真的很長……

她像是一根肋骨,長在了離他心臟最近的地方。

八年前,她才十六歲,十六歲的小姑娘瑟瑟發抖的聲音從電話裡傳來——

“請問,是陸君堯陸先生嗎?”

*

動車高速前行,這場雪不止在京市落了腳,動車軌道所經的沿途,都是白茫茫的一片,孟鵑靠著椅背,看著車窗外的茫茫白色。

八年了,她從鵑陽山出來,轉眼竟過了八年……

八年前,她才十六歲,她懷裡捂著那張皺巴巴的白紙,站了23個小時的火車,來到距離鵑陽山二千多公裡的京市,她舍不得拆掉身上僅剩的一百塊錢,去了一個超市,借了電話,撥通了那串她早已背得滾瓜爛熟的號碼——

“請問,是陸君堯陸先生嗎?”

八年前-

昨日,京市落了一夜的雪,到了早上這會兒還未見消停,灰色床頭櫃上的橘燈亮著,暖暖的色調,映了一室溫柔的影子。

床頭櫃上的手機“滋滋”在震,床上的人睡姿端正,默了幾秒,不見震動聲停止,床上的人這才擰眉伸手,將手機拿起。

因為沒睡醒,他聲色有點懶:“你好,哪位?”

電話那頭,是個女聲,聲音顫栗,普通話說的也不標準:“請問是陸君堯陸先生嗎?

陸君堯這才睜開眼,他看了一眼手機屏幕,是個固定電話的號碼,他重新把手機貼到耳邊:“我是。”

電話那頭,能聽出聲音有幾分激動:“陸先生,我是孟鵑。”

孟鵑?

陸君堯在心裡默念了幾遍這個名字,可這個名字實在是有些生疏,“不好意思……”

“陸先生,”對方打斷他,語速有些急:“去年春天在鵑陽山,您幫過我,您還記得嗎?”

鵑陽山?

哦,原來是她啊!

陸君堯想起來,嘴角有淡淡的笑意:“找我有事嗎?”時隔一年多,她居然還會給他打電話,頗讓他意外了。

“陸先生,”孟鵑支吾著:“您當時說、說我如果遇到困難、可、可以來找您……”

一年多前發生的事,按理說記憶該有些模糊,但陸君堯清楚記得自己說過這句話。

陸君堯剛要開口,電話那頭傳來一句:“陸先生,我、我來京市了。”

陸君堯撐著床墊坐起來,麵露驚訝:“你來京市了?已經到了嗎?”

“嗯,”她一天多沒吃東西,這會兒,餓得有些站不住腳:“我剛下火車。”她很想問他可不可以去找他,可不可以讓他收留一下她,可卻怎麼都說不出口,儘管她不遠千裡來到這座陌生的城市就是來尋求他的幫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