說到這個,宋嘉盈坐起身來,起了精神,語氣高昂,揭起短來是毫不手軟。
“不就把你給踢趴下幾下,至於這麼記仇?”
“哼!”
茅霜降聽兩人拌嘴,卻不覺得吵鬨,還覺得可有意思。
祝陳願是聽不下去了,去端了幾盤果乾來招待幾人,好堵堵她倆的嘴巴。
後頭則去門口迎黃鶴和蔣四來。
“小娘子,也沒有什麼可送的,帶了點我自己做的椒梅、雕花梅球和砌香櫻桃。本來說讓蔣四早早來幫你,結果今日午食有事,脫不開身。”
黃鶴將果品硬塞到她手上,自己解釋道。
“老爺子你真是太多禮了,我領你去飯間坐會兒,等會兒先吃幾個黃精果餅茹墊墊肚子先,到時候讓我爹作陪,你可彆見怪。”
祝陳願領著兩人到專門宴客的飯間坐下,給兩邊都上了兩盤餅茹。
黃鶴滿意撫須,到了他這樣年歲的人,自然信奉養生之道。而黃精有延緩衰老、補氣養陰等作用,可算是正對黃鶴的胃口,還沒吃就先笑。
黃精是味苦的,又有點腥澀氣在裡頭,生吃抑或是當中藥材都是很難吃的。可九蒸九曬後,往裡頭摻了碾碎的黑豆和黃米,又放了糖霜,粘糯中有絲發苦,再吃就是回甘。
兩人一連吃了兩個,才等到祝清和夫婦連帶著祝程勉回來,又是一陣寒暄,眼見人都來得差不多,葉大娘幫著上菜。
隻上這一桌的,宋嘉盈她們幾個說要等到祝陳願忙活完了再一起吃,不然讓辛苦做菜的吃殘羹冷炙算什麼回事。
黃鶴對於今日這花饌可是十分期待,雖則自己也能做,可不如吃彆人來得有意思。
頭菜是菊苗煎和雕菰飯,菊苗煎這道菜討巧,這雖不是用菊花做的,但菊花菜這種野菜吃起來亦有菊的香氣。
黃鶴夾了一筷子,光聞味道就知道煎得極好,包裹麵糊煎製過後,菊苗還是透出青綠色。
咬下去,入口略帶清涼之意,菊的甘香在山藥和甘草的襯托下濃重,口味略甜,素油煎製的時間剛好,酥而不膩。
雕菰飯看起來黑黢黢的,黃鶴卻很喜歡,在他心裡雕孤、蓴菜和鱸魚,那都是清雅派的美味,配大葷的則類同於焚琴煮鶴,可配花饌上佳。
雕菰飯入口很滑,口味清爽,先嘗了菊苗煎有點油腥,吃一口就解膩。
黃鶴打從心底裡欣賞祝陳願,是個有天賦卻又做事精細的小娘子。
第二道牡丹生菜。
這是早前有個中宮皇後愛吃的,牡丹花裹麵糊,酥脆間亦有牡丹香氣。
後頭的錦帶羹好聞,入口芬香,紫英菊可清心明目,加了點枸杞葉後,滋味是真不錯。
還有百合麵、梅花湯餅,黃鶴並不愛吃百合,倒是對之前嘗過的梅花湯餅起了興致。
那次他真實覺得有些可惜,懷抱著這樣的心情,剩下的半碗也吃不下。
他想嘗嘗和之前的有沒有變化,細細品味了一番,這次的湯頭料底用得好,母雞熬出來的清湯不油膩且極鮮,白檀的香氣徹底附在麵花上,不需要咬,便可直接下肚,從肚裡到嘴裡都是梅花的薄淡香氣。
最後的點心是蜜漬梅花,拿少許白梅肉用雪水浸泡,又放入蜜來醃製,梅的酸香氣和蜜香融合在一起,直香得黃鶴找酒,這蜜漬梅花就得配酒才有風味。
…
等那邊桌上菜一道道上齊後,祝陳願解下圍布,直接過去吃飯。
夏小葉和葉大娘則極力推辭,兩人就喜歡在廚房裡頭吃飯,不願意去她們那桌吃飯,祝陳願拉不過去也就放棄了這個念頭。
“歲歲你可算來了,你要是再不來,這桌花饌就要冷掉了。”
宋嘉盈原本還蔫蔫的,拿頭枕在胳膊上,聽旁邊兩人說得起勁,看到祝陳願推門進來後,瞬間就有了精神。
“我說讓你們先吃,你們卻非要等我來,趕緊動筷子吧,冷了的話,這菜就不好吃了。”
祝陳願一入桌催促幾人,她在廚房或多或少都嘗了點味道,現在還不算太餓,此話一出,三人立馬動了筷子,都饞好久了,隻能靠說話轉移自己注意力。
等幾人都嘗得差不多後,祝陳願又開了瓶荼靡酒,“這是我自己釀的,還沒嘗過呢,你們要喝點嗎?”
“我喝”
三個人異口同聲說道,祝陳願挨個倒了一點,酒杯在燭光下碰在一起,滴灑出輕微酒液。
祝陳願抿了一口,荼靡酒是先拿木香細末投到酒液中,等到熟成後再往裡頭加入荼靡花瓣,一啟壇,香氣瞬間彌漫在整間屋子裡頭。
更彆說入口,清甜而又帶著芳香,喝得幾人身沒醉,心卻醉了。
茅霜降握著酒杯,心裡頭很自在,明明幾人也才認識不久,可就是覺得相處得特彆舒服,也不用再壓抑自己。
“今日的花饌是我吃過最好吃的,從沒有那麼合心意的,從前菜到配酒小菜和酒,吃得舒坦。”
南靜言也是這般的感覺,從進了這個小院開始,她就說不上的高興,什麼積壓在內心裡頭的不愉快,全到拋到了腦後。
有種今朝有酒今朝醉的感覺。
也就是隻有宋嘉盈是真的沒心沒肺,她本來就是快樂的事多,煩心的事少,是真的有話就直說的人。
她一口悶完酒,抱著祝陳願,極其肉麻地說道:“歲歲,要不你就跟我回家吧,我把我的床分一半給你,你給我一個人燒點吃的就行。”
惹來兩人看猴似的眼神,南靜言還故意摸摸自己的手臂,拿腔拿調地說:“今日好冷,冷得我都快起小疙瘩了。”
“你可彆,你自己那睡相自己不知道?跟你睡一夜,明早起來不知道睡的是床,還是地板。”
祝陳願也忍不住說了一嘴,她的睡相是真的差。
四人頓時都笑起來,宋嘉盈邊笑還邊白了一眼她,放下自己的手臂。
幾人談天談地,宋嘉盈又起哄,光坐在這裡沒意思,去夜市逛逛,正好陳歡說碗筷給他們收拾,讓幾個人自己去玩。
四個姐妹就從鶴行街走到州橋又跑到汴河邊上放蓮花燈,還乘畫舫從安興橋一直坐到雲騎橋。
買了幾株花,大家互簪在頭上,還去閣樓上看月亮,玩得暢快極了。
後頭茅霜降和宋嘉盈兩人先回去了,她們要是在外頭留得太晚,都得被雙親罵。
“下次再一起約出來玩呀!”
……
最後隻剩下南靜言和祝陳願兩人,原本還笑得很開心的南靜言,慢慢收斂起笑容。
今日開心是真的開心,不容作偽,可一旦她獨自麵對祝陳願,就忍不住袒露心聲。
她們坐在橋上,南靜言看水中的倒影,低聲說道:“歲歲,很快,我一直以來的願望就要實現了。”
她迎風而笑,眼底卻沒有笑容,“我以為自己是真的痛快,應該要跟剛才一般放聲大笑,可是為什麼現在,我卻沒有任何感覺。”
可能是這樁事情牽扯到的陰司太多,每一樁每一件都讓人不忍細聽不忍細看。
“那我們兩個再去喝杯酒,酒解千愁,我知道有個能喝酒,還能聽故事的好去處,走不走?”
祝陳願目光灼灼地看著她,沒有任何安慰的話語,隻是這般平靜地邀請她。
“當然得去,我怕過什麼!不過我們兩個大晚上去外頭喝酒?”
南靜言自是沒什麼,她混跡在瓦子勾欄多年,號稱千杯不醉,可她怕祝陳願喝醉了,到時候回去不好交代。
“當然是你喝酒,我聽故事,我要是在外頭喝醉了,我阿娘能將這件事一直說到明年去。”
彆的什麼事都好說,可她要是敢在外頭喝醉,那就是找打。
沒有異議後,兩個人手拉手跑在街上,風吹動著她們的裙擺,拂過頭上鮮嫩的花朵,跑到祝陳願的食店才停下。
兩人順氣後走到食店旁邊的酒館,那家小酒館叫做漁樵酒家。
燈籠的照耀下,南靜言看清了旁邊的詩句。
滄江白日樵漁路,日暮歸來雨滿衣。
還挺有意思的。
沒有進去,就聽到裡頭隱約有低沉的聲音傳來。
作者有話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