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3章 山海兜(2 / 2)

宋朝小食店 朽月十五 12535 字 4個月前

幾人圍在船頭依依不舍,可船很快就要開走,不然天黑前到不了下一個城鎮。

“小妹,我們得走了,端午可一定要回來。”

“知道了,大哥二哥,你們之後出海要小心些,得聽舟師的。爹娘那裡就給你們去說了。”

幾人隔著船,相互依彆,船漸漸駛離港口,陳望兩人站在船頭揮手,而陳歡則站在原地,看著他們從自己的眼前消失。

祝清和拍拍她的手臂,安慰道:“端午很快就到了,你還不如想想,得給大家備什麼禮。”

惹得陳歡看了他一眼,拉上祝陳願往食店走去,搞得祝清和茫然四顧,最後和祝程勉大眼瞪小眼。

哪怕是剛送走了親人,食店還是要照常做菜,畢竟今日的菜都送過來了。

現在的大蝦肥美鮮嫩,祝陳願早早就想做紅絲鈈飥。

而陳歡則有些心事重重的樣子,幫著夏小葉一起剝蝦殼,好幾次都差點給將帶殼的肉給扔出去。

“阿娘,要不你先和阿爹出去逛逛,看看布坊裡頭有什麼時興的料子,也好給自己做件春衣,蝦還是讓小葉來剝吧。”

祝陳願眼看手裡的蝦都要被糟蹋了,趕緊拿過來,還是彆在這裡添亂了。

“也行,正好我也坐不住,去看看布也好,正好給你和勉哥兒做幾件春衣。”

她從凳子上站起來,將手洗乾淨,現在感覺腦子裡頭暈乎乎的,啥事也做不了,還不如出去走走。

“你們晚間也不用來了,這裡忙得過來,去外麵走走,吃頓好的。”

祝陳願趕緊追出去又喊到,得了他們的回應才走回來。

等到陳歡兩人出去後,葉大娘才開口問,“陳娘子這是怎麼了?哪裡難受?”

“這不是昨天我兩個舅舅來了,剛送他們回去,我阿娘這是舍不得,又想家呢。”

祝陳願忙著將蝦肉都搗成蝦汁,低頭回了葉大娘一句,這下食店裡頭倒是沒有人再說話。

搗好的蝦汁全都倒進麵盆裡麵,攪和麵團,放到灶台上蓋上蓋子醒發。

將雞白肉研磨到碎爛為止,放到砂鍋裡頭,再倒入碎蝦一起煎汁,這些夏小葉都已經熟能生巧,一個人的動作抵得上兩個人,有了她,祝陳願才是真真省了不少心思。

等著麵熟下鍋即可,剩下的時間祝陳願看著祝程勉寫大字,順便看看他都會背了什麼詩。

等到食店裡頭來人後,她才回到灶台忙活。

————

徐培風和裴恒昭兩人踏入食店時,食客大多都已經吃完離開。

清冷寂靜的院子裡隻聽得到徐培風的碎碎念,“含章,這家食店指定好吃,不然國子監裡頭哪能香成那樣。”

徐培風是個極其跳脫的人,長得人高馬大,儀表堂堂,可一張嘴就讓人感覺吵鬨。

“徐圖南,你安靜點。”

裴恒昭的聲音並不洪亮,反而朗朗純淨,好似高山流水碰撞,卻讓徐培風閉上嘴巴。

他生得一張好麵孔,麵白,目光清淩,眉目疏朗。身長八尺,風姿特秀,有詞氣。

端的是言念君子,溫其如玉。

裴恒昭本不想來的,他不是個注重口腹之欲的人,可奈何徐培風日日念叨,煩擾得他隻能合上書過來一趟。

店內很乾淨,點了熏香,是木樨香,盈於鼻尖,卻不濃烈,他喜歡這樣的香氣,能讓人平心靜氣。

連徐培風的叫嚷聲都覺得能再忍忍。

“店家,給我們上兩份紅絲鈈飥。”

麵端上來的快,紅通通的麵臥在瓷白的湯碗裡頭,聞著有股很濃的蝦味,卻不腥。

裴恒昭用舀起一勺的蝦麵,等到不涼後才進嘴,他的動作都是極其輕的,不帶有任何聲音。

蝦麵很順滑,裡頭全是濃濃的蝦味,再加上淋的湯汁,雞肉的味道和蝦汁融合的很好。

他默默又舀起一勺,與他相反的是徐培風,吃飯總是很豪爽,一碗的麵三兩口就能下去半碗。

在他們吃飯時,又進來兩個醉醺醺的人,穿著太學的袍子,歪七扭八坐在他們旁邊的桌子上。

裴恒昭暗暗皺眉,就聽徐培風小聲地說,“那不就是咱課舍旁邊的古大古二兄弟倆,出了名的愛喝花酒。”

學識是不錯,可時常留戀煙花之地,沾染滿身脂粉氣,嘴裡還時常不乾不淨,讓人生厭。

果然兩個酒都沒醒的,在那裡吐出一口酒氣,色眯眯地說道:“還是花酒坊好,比起、那其他的酒坊,嘿嘿…”

他嘴裡發出聲淫·笑,叫人幾欲作嘔,

旁邊的古二靠在牆背上,露出發黃的牙齒,眯著眼睛,“那還得是荷香樓裡的小娘子們才…”

兩人趴在桌子上相視一笑,嘴裡又說了幾句更露骨的來,還越發大聲。

裴恒昭聽得這汙言穢語,正想上前讓他們閉上嘴巴,結果就見簾子後頭出現一個小娘子,姿容甚好,神情亦佳。

他看了一眼,便垂頭,攪和碗裡的湯麵。

她出口聲音平靜,麵對這般下流的話,好似也沒有動怒,“勉哥兒,你出來,我聽聽你詩書背的怎麼樣。”

從裡頭鑽出個胖乎乎的小孩,沒出聲,就這麼望著她。

“你不是學了《詩經》,那就將裡頭的相鼠背給我聽聽,聲音大點無妨。”

她語氣稍稍拔高,並未看向在座的幾人,隻是斜倚著賬台。

小孩沉默了一會兒,忽然運氣大聲背了起來,嚇得靠牆的兩個酒鬼都驚醒過來,“相鼠有皮,人而無儀!人而無儀,不死何為?……人而無禮,人而無禮!胡不遄死?”

聽他大聲背完,那古大古二徹底醒酒,臉上青一陣紅一陣,全是冒出的紅氣,畢竟兩人都是讀書人,怎麼能聽不懂。

竟然說他們無禮,為何還不快去死!這簡直比直接說還讓他們兩個覺得丟臉。

臉色越發通紅,胸膛起伏,幾欲要砸桌子。

但兩人也隻能嘴上花花,真正讓他們動手是決計不敢的,握緊手裡的拳頭,手上脖子上青筋暴露,恨恨地從嘴裡噴出一口氣,呸了一聲,唾沫星子從嘴裡飛到桌上。

古大磨著牙從嘴裡吐出一句,“什麼破食店!”

轉頭又看到經常在太學裡出風頭的兩個人,這地是更待不下去了,指不定明天就得丟大臉,趕忙踢開椅子,兩人攙扶著從廳堂裡頭出去。

本來就腳步虛浮,心裡頭又心虛,那古大竟連門檻都邁不過去,緊拽著古二一起從上頭摔下去,直直摔到台階下,發出殺豬一般的哀嚎。

兩人好半天爬不起來,哼哼唧唧爬起來後,嘴裡互相埋怨,各自扶著腰背,一瘸一拐地走向大門,誰知,那古二過門檻時又踩到一塊石頭,尖叫著撲向古大,竟又是在門前摔了一大跤,這次估計摔得慘,遠遠的見他們兩個捂著自己的臉,流了好多血,拖著摔的不成樣子的身體從院子門前移開。

裴恒昭看了一場鬨劇,他心裡沒什麼想法,君子不在背後議論他人的是非。

可又聽到那小娘子嘴裡輕聲說了一句,“人知糞其田,莫知糞其心。”

她說的輕,可裴恒昭的耳朵尖,還是聽見了,這下,他手握成拳頭,抵在自己的嘴邊,不讓自己的笑意露出來。

人知糞其田,莫知糞其心,還是《說苑》裡的句子。

有意思。

裴恒昭低垂著頭發笑,卻聽有輕盈的腳步聲走過來,攜帶了一身木樨花的香氣。

“兩位郎君,今日不好意思,擾了二位的雅興,兩碗麵不必付銀錢,就當是賠罪。”

他還沒抬頭,徐培風就快人快語接過去,語氣裡全是看熱鬨不嫌事大,“沒有沒有,我反而覺得有意思著呢,小娘子你不必掛懷。”

兩人左右推脫了一番,最後他們兩個是沒付錢出去的。

到了街上,徐培風就大笑起來,“你瞧古大古二那樣子,指不定摔得很慘,跑到人家小娘子開的食店裡頭說些難聽話,也虧他們想得出來。不成,我明日一定得好好看看,宣揚一番。等過幾日還要再來吃頓飯,好將他們事後的慘狀都告訴小娘子。”

在徐培風的心裡,能不要麵錢的小娘子,就是天大的好人,這樣喜聞樂見的事情怎麼可以不跟她分享呢。

裴恒昭沒有說話,隻是又瞧了一眼祝家門店的招牌,繡滿歲歲平安的春旗飄蕩在他的眼裡。

作者有話說:

看得尷尬請跟我說一聲,我好改改,其實後麵還有個劇情點,來不及寫了,放到後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