薛鎮這一夜徹夜未眠。
隻要他閉上眼，眼前就會閃過論壇裡的字。白紙黑字，觸目驚心。
第二天，他是頂著黑眼圈去學校的。
在抵達學校時，薛鎮注意到了，所有人都對他明顯投來了異樣的目光。原本交好的朋友也疏遠他，班上的人都在用嫌惡而又鄙夷的眼神盯著他。
薛鎮眼眶裡滿是血絲，喉間溢出無助的嗚鳴。
他再也待不下去了，衝出教室。
“薛鎮。”
熟悉的聲音響起，薛鎮抬起頭，看見了熟悉的身影。是夏寧。
他情緒徹底在這刻崩潰了，他尖叫起來：“你滿意了吧？！夏寧，你滿意了吧？！造這些謠言有任何意義嗎？”
夏寧看向他的目光很平靜，如流水般的，又很難過。
“我沒有感到滿意。”
他的反應讓薛鎮感覺自己在無理取鬨般。薛鎮捂住臉，幾乎是歇斯底裡，“你明明知道……你明明知道，我沒有偷錢，當時你說你相信我的，為什麼現在又要……”
薛鎮恍惚間想起了初中時的事情。
初二時，他與夏寧同班。當時班上有人的錢丟了。他那天正好身體不適沒有去上體育課。
所以所有人都在說：是你偷了錢。
你是小偷。
薛鎮百口莫辯，就因為貧窮，因為他穿著布滿補丁的衣服，他就被扣上了偷竊的帽子。沒有人為他開脫。從那之後，他就成了小偷。
成了劣等品。
所有人都用排斥鄙夷的眼神看他，罵他是小偷，說他是肮臟的。他所有課上的組隊都會落單，吃飯也永遠是孤零零的一個人。
薛鎮萬念俱灰，他快要被逼瘋了，甚至想過退學轉校。
但是，所有人中。
隻有夏寧還是照常地對待他，依然會對他笑，開開心心地和他打招呼。
有天，薛鎮忍不住問。
“……你為什麼還能這樣對我，”他喉間擠出破敗的氣音，“他們都說我是小偷。”
夏寧隻是反問：“那你偷了錢嗎？”
薛鎮立刻：“我沒有！”
“那不就行了，”夏寧露出了輕鬆的笑容，“那我相信你。”
那刻，薛鎮看見夏寧臉上的笑容，卻無端愣住了。
接著他淚流滿麵。
……
那就是他對夏寧好感的開端。那之後他拚命學習，考上了最好的高中。上高中之後，換了新的環境，薛鎮也覺得自己擺脫了過去。
去年情人節，他懷揣著小心翼翼而又忐忑的心情，在夏寧的課桌裡塞進了情書和巧克力。
然後。
放學時，薛鎮再路過A班時，在垃圾桶裡看見了他精心準備的禮物。
……
他的心意、他的好感都被踐踏了。
被當成不值一提的垃圾。
從那天開始，薛鎮就開始在論壇裡發表各種關於夏寧的負麵言論。還有和夏寧走的很近的那位大少爺。每次恨恨地敲下字，都會讓他有種泄憤般的快感。
可是——
薛鎮恍惚起來。
他是不是，做錯了呢？
他原本以為不過是寥寥幾句話而已，根本不會造成什麼影響。
可是光是口誅筆伐，也能毀掉一個人。
夏寧等薛鎮的情緒稍微穩定下來後，才問：“薛鎮，我們以前是同學。我隻是想問你為什麼？”他的目光是純然疑惑的，“為什麼要在論壇上說我作弊呢，明明你根本不知道我到底有沒有做過。”
薛鎮蒼白地低下頭，他語無倫次。
“我隻是……隻是以為說幾句話而已，根本沒什麼大不了的……況且也有可能是真的，不是嗎？”
夏寧：“但是每個人都需要為自己說過的話、做過的事而負責。說實話，這次我很生氣。因為你不僅造謠了我，還抹黑了少爺。”
“薛鎮……我記得你初中時明明也被流言傷害過。”
“你最知道謠言的威力。”
夏寧看向他的目光依然是平靜的。但反而是這樣無辜而又澄澈的目光，讓薛鎮感覺自己無所遁形。
他說的話字字誅心。
“可現在你卻將它變成了你手中的武器。你這樣，究竟和當初施暴你的人有什麼區彆呢？”
眼前的夏寧似乎和初二時的他重合了。
薛鎮感覺自己的視線都搖晃起來。
他惶恐不已，感到無地自容。他錯了、他好像真的做錯了……
他到底都在做些什麼啊。
他也變成了曾經他最痛恨的那些人。
薛鎮的手發著抖，淚水驟然流出眼眶。
“對不起、對不起、對不起……”他崩潰地倒在地上，重複著，“對不起，對不起……”
“啊？”他猝不及防的道歉，讓夏寧怔住了一秒，他有些手足無措起來，隨即說，“你向我道歉我可以原諒你啦。但是因為涉及到了少爺，所以抱歉，我不能就這樣原諒你。”
他想了想，笑起來：“這樣吧，不如讓我打一頓你，就當我們兩清了。”
薛鎮含著淚：“好。”
他再度重複著：“……對不起。”
……你真的是很好很好的人。
還有，謝謝你。
謝謝你，即使在我做出了這樣的事情後，依然還能對我笑。
和初二時一樣。
是光，也是希望。
當時在灰暗中照亮了他的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