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等於說,當天他們怒氣衝衝回府的時候,就有山兔雲雀悄悄來看你了。”
宮霧怔了下:“難不成,那大鯢也跟你們有來往?”
“是跟妖界有來往。”老狐狸豎起兩根指頭:“我喂了它兩條鮮魚,問了幾句你的事,它就樂嗬嗬的全說了。”
小姑娘擰起眉毛,氣得炸毛。
兩條魚!!
好你個胖頭鯢,兩條魚就把我給賣了!!
-2-
伏州黑市選地設在鬨市茶館裡,確實深諳其道。
姬揚原先以為他們會連夜潛入暗巷窄道裡,找蒙麵人重金探問妖界入口。
沒想到塗栩心吩咐花豹在城外休息,同他一起換上兩身普通百姓裝束,一前一後進了二吊茶樓。
茶樓裡煙霧氤氳,高處設有戲台,正有老頭打著響板唱數來寶。
台下茶客往來頻頻,既有牽馬暫歇的行腳商,也有本地的閒散混子。
塗栩心同姬揚一起坐下,見他坐得太過板正,使了個眼色。
“彆表現得太正道,歪著點,像我這樣。”
姬揚規矩慣了,淺瞧了一眼,氣態登時放如紈絝子弟。
他生得外貌俊美,很是惹人喜歡。
有小二緊趕著過來招呼,汗巾往肩上一甩輕快道:“兩位客官,請問想來點啥?今日有新摘的龍井,很是不錯!”
塗栩心發了話:“要雀尾酥。”
“喲,那可是稀罕玩意,”小二笑道:“這點心難做的很,您要是想點,得上樓包個棋房才行。”
塗栩心把賞錢一拋,起身就走。
“帶路。”
雖是障眼法,一樣有棋簍香茶輪番敬上。
但等這幾樣送完,再進來的小二便換了個中年人,明顯僅僅穿著這一路的簡陋衣服。
“兩位還想點些什麼?”
“去妖界的密鑰。”塗栩心簡短道:“價格好談。”
中年人留著山羊胡子,聞聲細瞧他們兩,又說:“兩位去妖界是為了什麼?”
“找人。”
“那不如直接托我們代為找人。”
“我不放心,要親眼找到她。”
“是這樣,”中年人把窗縫合嚴,慢條斯理道:“妖界四分五裂,各地界都不一樣。”
姬揚抬眼道:“最近的一處呢?”
“最近一處,以九尾旗為界,西南有奪巧曲徑,東北有虛邈洞府。”
青年聽得一怔,回想起自己似是在山頭看見過那一柄旗子。
漢人的旗子多是長條方正,但那旗子如九尾飄揚,在山頭很是顯眼。
他當時遙遙留意過,但因為橘豹執意停在近處,才沒有遠行去看。
塗栩心又問:“價格分彆多少?”
“奪巧是狼,虛邈是狐,兩者都是狡猾多慮,不會輕易暴露行蹤。”
中年人歎了口氣,直接道:“我有心做成你們這單生意,偏偏兩者都尋摸不到,實在可惜。”
這兩人看著穿著粗布衣裳,但從神態氣息上看,都絕對能掏出不少錢來。
他捋了捋山羊胡子,有了彆想。
“聽我五兒子說,你們給的賞錢很是不少,那我姑且賣個人情。”
“想探聽妖魔兩界的消息,不如去一趟三十裡外的巾州城,那家茶樓裡興許會有。”
姬揚心有疑慮。
“舍近求遠,反而還能找到?”
山羊胡子擺擺手,湊近了讓他們看自己的眼睛。
“我這是人眼,拿蠟燭照也圓圓正正。”
“巾州那家二吊茶樓的掌櫃,可是個妖精!”
師徒二人一路尋過去,大致猜到了幾分。
人想買到妖界的消息,得去找恨死對家的妖怪探聽。
他們沒預料到找宮霧的事會拖遝至此,都隱隱生了躁意。
按小霧的體質,死了也能活過來。
可他們怕她受苦,怕她挨餓受凍,過得不好。
臨走之前,塗栩心寫了信箋,裝竹筒裡交給豹子銜回去傳話。
這一路想來會漫長許多,穀裡諸位隻怕都在跟著擔心。
轉日到了巾州城,此處車馬稀少,人煙稀疏,比有些村鎮都來得冷清。
姬揚先一步找到二吊茶樓,還未尋至掌櫃在哪,便察覺到極濃鬱的一陣妖氣。
“你找誰?”
青年猛一回頭,有灰發女人懶洋洋地看他。
雖仍是女人容貌,可無論是倚牆姿態,還是眼珠轉動的方式,都像極了一頭野狼。
姬揚第一次同妖異對話,繃著警戒感兩三句問了。
恰在此時,塗栩心也找了過來,被妖氣震得一退,看向姬揚時很是擔心。
“要內界密鑰是吧。”狼妖轉回櫃台裡,尋來了紙筆道:“買三送一,一共三百黃金,概不還價。”
“你這是搶呢?!”塗栩心急道:“誰要那麼多,我們就要九尾旗下河草野那一段的妖界密鑰,一百金我還得想法子硬湊!”
“不行。”灰發女人一呲牙,瞳孔隱隱在變:“不買就出去。”
“再多說幾句,我現在就叫我丈夫來剁了你們和餃子餡!”
塗栩心也是急了,一把拽走姬揚,同他找了角落另行商議。
“咱兩打得過她,但是不知道她丈夫功力怎麼樣。”
“不行,”姬揚看向二吊茶樓的匾額:“今日就算能設法逼問到答案,跟茶樓結仇,今後全國消息都難以探聽。”
“有了,不如這樣。”青年腦子轉得很快:“我們畫幅丹青,問問她見過宮霧沒有。”
“她不一定還留在妖界裡,萬一僅僅是途徑那裡,但氣息斷在入口處呢?”
塗栩心從行囊裡掏出紙筆,有些猶豫:“為師沒有教過你丹青之法,就怕畫個四不像出來……”
姬揚已鋪紙沾墨,懸著手腕細細繪來。
他用筆清雋,繪圖時不經思索,仿佛記憶能定在眼前,照著臨摹便是。
勾勒少女眉眼時,筆下好似靈氣凝結,寥寥幾筆便已畫得栩栩如生。
自幼同生,親如兄妹,十幾年的信賴熟悉全都落在紙間,旁人也能一眼識出情誼之深。
塗栩心看了許久。
“畫太漂亮就不像了。”
姬揚一收腕,自己也看了片刻。
“她不就長這樣子嗎?”
塗栩心有點糊塗:“她在你眼裡長這樣子嗎?”
姬揚反問:“她在你眼裡什麼樣?”
“有點笨笨的小鵪鶉。”塗栩心如是回憶:“很聽話,心思單純,倒沒有畫裡這麼輕靈溫柔——哎哎,你走什麼!!我照實說不行嗎!!”
姬揚走得雖快,手裡仍平穩顧著畫。
他未察覺到自己對這畫的額外憐惜。
如果墨翻筆誤,青年必然會微微皺眉,把書畫一燒了之,頓筆重繪。
宮霧性子偶有潦草疏忽,他看得可愛,總會悄聲護著。
從小到大,一麵反省著會不會太護著了一些,又習慣性寵得更深。
畫上少女笑得活潑可愛,姬揚低看一眼,微不可見地搖搖頭。
至少不能嫁傅家那樣的小子。
他師妹須有這世上最好的婚事,嫁給最可托付的人。
再回二吊茶樓裡,有客人拿荷葉打包了醬鹵兔腿剛走。
姬揚把畫像徐徐展開,問道:“您可見過這位姑娘?”
老板娘在嚼兔骨頭,叼著一端如抽煙袋般嗦著骨髓,柳葉眉向上一挑。
“這是緊俏貨,價錢比你剛才要的還要貴,你有錢嗎?”
“沒錢我可一句不聊,你們趕緊走。”
塗栩心剛好跟過來,聽得整個人往前一撲,隻覺危機甚大。
“你剛才說什麼?”
“緊,俏,貨。”老板娘慢悠悠地瞟了一眼樓上包廂,把骨髓吸乾後骨頭嚼碎了往下咽,吃得嘎吱作響。
姬揚一掌拍出包房銀錢,灰發女人這才流露笑意,扭著腰迎他們上樓。
二樓遠遠能聽見有男人睡得鼾如洪鐘,亦是她丈夫鎮著此處動靜。
鼾聲裡,女人勾了勾手,拿了包廂錢又索要賞錢。
塗栩心給錢都給煩了,胡亂給了些,催促道:“你快講!”
“這小女子啊,是個稀罕寶貝。”灰發女人的狼尾在裙下一掃,又收了回去:“她是月火穀裡的一個小弟子,師父姓塗,無父無母。”
“也不知道怎地,她居然不死不滅,哪怕身浸毒池了,轉頭就能自行複原又活過來。”
“你們說,這寶貝值不值錢?”
話已至此,姬揚暗裡指腹扣緊椅沿,塗栩心也凝固了神色。
它們哪裡來的消息,竟然知道的這樣多!
“我主意變了。”灰發女人在鼾聲裡笑盈盈道:“有關她的消息,還有那四個地方,我打包一塊賣你們,絕不單出。”
“前者六百兩,後者四百兩,一共千兩黃金,請吧。”
說罷便手掌一翻,朱紅指甲勾了勾。
“給錢晚些,我可就去招呼彆的客人了。”
她要價奇高,確實存了幾分為難的意思。
此刻女人半笑不笑地盯著,是半分台階都不肯給。
塗栩心往後一仰,懶散道:“我給你兩千,你要倒找我一千兩。”
“出門時未帶盤纏,找你尋個方便。”
女人嗤笑:“借先生開開眼,是沒見過這麼大額的銀票。”
“我們不給銀票。”
“那給什麼?”
姬揚手腕一翻,掌中臥著兩枚梅果。
果子瑩潤生光,好似金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