丞相進來時神態好比春風拂麵,渾身透著難掩的輕快颯爽。
“微臣謝過陛下恩賜良緣,讓臣得到這樣好的妻子!”
他笑起來眼睛都漆黑發亮,聲音明朗張揚。
“陳氏識微樂天,性子是極好極好的!”
陳氏?
雲衿羲心頭一驚,想起自己宮裡也有一個陳氏。
他按著譜冊排序臨幸過一兩次,連她的模樣如今都快要忘記。
難道——這丞相與他互換了妻子?!
接下來丞相無論說什麼,他都沒能聽得進去,反而像是被搶走了愛妃一般翻來覆去地想,這個陳氏,到底是不是他曾經擁有過的陳氏。
雲衿羲從前在道宮裡無數次許願,想要和那個不該染指的人能有一場如果。
現在夙願得償,他反而心裡像是重重撞到鐵壁上,連呼吸都變得凝重起來。
等那丞相終於告退時,他才抬起眼皮,極為冷淡地應了一句。
沒等臣子離開走遠,雲衿羲快速吩咐太監為自己更衣,自己從偏殿旁的狹道快速出宮。
他要親眼看看,那丞相到底娶了誰!
從前出宮的秘道蜿蜒曲折,可等他再策馬奔去時便好似隻需電光火石的一刻。
每次他想要見她,都是佯裝要與丞相弈棋談事,在夫人前來敬茶時似不經意的搭一句話。
可如今,他等不及,他必須要立刻看見!
宮裡那個妃嬪模樣的芙蕖夫人,反而一瞬被拋在腦後。
雲衿羲腦子裡都是自己被奪去的陳才人,甚至還湧起了無名怒火。
沒等他設法潛入丞相府裡,正門外傳來歡笑聲。
宮霧笑得有點勉強,好在聲色憑師姐的藥偽得很好,同陳才人一模一樣。
“今日去疊泉巷好不好呀?”
“想吃那的青團,喚下人買一趟便是。”
姬揚低眸看她,把胳膊遞了一寸。
宮霧這才反應過來,伸手挽住他,摟著青年的臂彎輕快撒嬌。
“哪裡是為了青團!”
“我等來等去,就是想和你一起出去走走,笨!”
她還特意觀察許久陳才人的笑貌,此刻仿得很像。
姬揚任由她親近摟著,餘光已看見那帝君失魂落魄的站在旁道裡。
他信手摘了一朵青梅花,簪在她的發側。
笑意溫暖,聲音情濃。
“今日早早告假,是特意回來陪誰?”
兩人連馬車駕輦都一概不要,如平凡夫妻般執手漫步,緩緩走向遠處。
僅僅是這簡短一刻,都足夠擊碎雲衿羲的心防,看得他渾身顫抖。
陳才人——那每次見到他都惶恐膽怯的陳才人,為何嫁給那丞相以後便綻開笑顏,那樣的美?
他渾渾噩噩地往回走,一路上似笑似哭,終於悟透宿命裡執迷不悟的是自己。
多少佳人被他親手推開,僅僅當作繁衍子息的工具?!
他愛的哪裡是丞相府裡的芙蕖,是愛旁人的夫妻親眷,愛那些他怨恨警惕無數年的寵眷!
再回宮時,雲衿羲一路扶著牆走的魂不守舍。
即便發簪被柳枝刮了一下,也渾然不覺。
他記得許多與自己生育過的妃嬪,也忘記了更多人。
他本該與真心人相愛。
他本該早早去愛一個人。
童年時的恐懼陰影,對父皇偏寵貴妃的怒意,此刻都被天光透徹照亮。
雲衿羲並未發覺,宮牆更高處有三個道修平靜看著這一切。
他一步一步走回暖閣裡,像是準備自飲苦果般再去見那芙蕖夫人。
誰料掌事太監慌慌忙忙帶著轎輦趕來,急急道:“陛下,老奴尋不著您生怕出事了。”
“您快上駕,千萬彆累著龍體!”
更漏又響了一聲。
雲衿羲本已跨步上輦,忽然抬眉道:“現在什麼時候?”
“回聖上,未時三刻。”
他愣在原地,如同夢醒。
宮霧擔心這皇帝怒罵一聲有妖孽,正立在高處仔細觀望著,腰間玉佩反而自行浮了起來,快速變作疾疾翻動的書頁。
杜韌同樣也在忐忑地等著結果,慌亂地說:“現在就加速了嗎?咱們不找補點兒?”
“我沒動它!”
“啊?!難道說——”
三人均是腳下一輕,緊接著便感受到熟悉的眩暈感。
秦簇華穩穩扶住杜韌,眼眸裡全是難以置信。
“你們——四劫都度完了?!”
“這才什麼時候,就度完了?!”
宮霧看向遠處,三十大派全都騰地站了出來,有幾個老頭瞪得眼珠子都快要掉出來。
……現在回師父那要碗雞湯,會不會不太合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