溫向儀慢半拍地眨了眨眼,表情有些一言難儘,但還是拿起了手機。
見她真要實現自己的願望,宋澄忙製止:“我開玩笑的,明天就考試了,吃點清淡的就行。”
於是溫向儀點了份椰子雞當兩人的晚餐。
和自招前胸有成竹去看番的溫向儀比,宋澄的備考非常接地氣,不到最後一刻絕不放棄。
吃飯的時候,她的小料碗旁邊還是溫向儀的定製筆記,當然,現在這本筆記經過無次數迭代,裝滿了新頁,在宋澄的愛惜下,本皮依舊潔淨如新。
宋澄學習的樣子沉靜而專注,總能讓看的人也跟著靜下心來。椰子雞湯清甜,坐在宋澄身邊,溫向儀一口氣喝了兩小碗,胃裡暖乎乎的。
溫向儀最難的考試已經過了,但高考是必經之路。
現在的溫向儀已經不需要駱顏的表態安撫,可溫牧良很重視,駱顏也必須重視起來。
她太忙了,於是找來了宋澄。
當然,駱顏認為這個方案對兩人都好:“你和你的朋友在一起考試,比媽媽陪在你身邊更開心些,不是嗎?”
睡前,接到航班落地的駱顏的電話,溫向儀看了眼時間,道:“所以你就直接去了她家?”
駱顏歎了口氣,款款道來:“我沒有那麼多時間,你回去上課前那段時間跟在我身邊,也看得到媽媽有多辛苦,體諒媽媽一下。”
她賣了個好:“而且,媽媽出麵跟宋澄父母打過招呼,你不是喜歡她陪你玩麼?有我出麵,她家長以後才會更放心。”
像沒時間陪伴孩子的母親,從商場買回了孩子喜歡的玩具。
溫向儀反感她待宋澄的輕視態度,又想,駱顏何嘗不是在輕視自己?她不是還渴望母愛和玩具的年齡了。
她要的是駱顏的尊重,如果駱顏總忘記,她得讓她記起來。牢記在心。
溫向儀:“下次不用你插手。”
“嗯?”
“我想要她過來我會自己說,你代表不了我,就像我不會去代表你一樣。”
溫向儀笑了下,柔聲說道:
“不過之前跟在你身邊,學了些東西,一些場合我也可以代表溫家出麵,你就不用這麼奔波了。”
那端,駱顏好久沒說話,溫向儀心情說不上好壞,垂著眼道:“明天考試,我要睡了。”
她掛了電話。
外頭風聲不止,少見燥熱的夏天刮這麼大的風,將車流奔行的聲響都卷到窗前,房間樓層高,不算吵,溫向儀坐在床上看了半晌窗外霓虹色的車流,掀開被子走到宋澄房間門口。
[宋澄,睡了嗎?]
[還沒。]
[開門。]
溫向儀手機屏還亮著,麵前的門就打開了。
宋澄穿著借給她過的黑色睡衣,頭發半乾,溫向儀眼也不眨地撒謊:“這酒店隔音不好,我房間靠馬
路,好吵,我想在你這邊睡。”
宋澄探頭看向她身後,房門緊關著,溫向儀卻覺得她真能看出什麼來,躲在昏暗光線中緊緊鎖定她的神情。
沒多久,宋澄收回目光:“讓他們給你換個房間吧。”
溫向儀:“好晚了。”
宋澄還要說什麼,溫向儀揉了揉眼睛:“宋澄,我困。”
溫懶懶困了,還想推托的宋澄一下子就沒了轍,隻好讓出自己的一半床。
房間的窗簾已經合上,床頭的燈還亮著,溫向儀自覺去了被子沒動過的那邊,掀開躺進去,眼睛一眨不眨地看著宋澄。
宋澄坐在床頭,先把空調調高了3度,溫向儀意識到是為了自己,又往被子裡縮了點。
擱下遙控器,宋澄關掉燈,黑暗裡,溫向儀感知到宋澄在自己身邊躺了下來。
這時候,手機顯示10點13分。
時間的流逝在夜色裡變得動蕩,過了好一會兒,溫向儀輕聲問:“宋澄,你睡著了嗎?”
宋澄睜著眼睛說:“一點都不困。”
溫向儀覺得宋澄聲音有點緊繃,但沒多想,因為這一天宋澄都很緊張,畢竟明天就是高考了。
溫向儀說:“我也是。”
她忽然想到個事:“明天你家人會去考場接你嗎?”
雖然宋澄的家人待她很冷漠,但高考總是不一樣的。
宋澄還在想剛剛溫向儀站門口不是說好困嗎,怎麼現在不困了,還總呼吸!
呼吸聲打在枕頭上,軟軟綿綿的,宋澄有些分神地去聽她的鼻息,隨口回道:“不會。”
溫向儀自覺問了個不太好的問題,蜷了蜷手指,轉而溫聲道:
“你今天見到我媽媽了,對她什麼印象?”
怎麼突然聊駱顏?宋澄忍不住在被子裡動了下。
她怎麼敢評價駱顏?以及,她配嗎?
於是她客觀地說:“你媽媽很漂亮,和你一樣,而且看起來很厲害。”
溫向儀淡淡笑了:“誇她漂亮她不會高興,她隻對權力有興趣。”
宋澄誇錯了地方,正偷偷撓頭,就聽溫向儀用波瀾不驚的語氣說下去:
“我爸,就是上次想在自招前帶走我的那個人,溫翰,彆人都說他娶我媽時我爺爺不同意,其實沒有。我爺爺見了我媽一麵,就看出了她的野心,這是溫翰沒有的東西,他當下就同意了他們的婚事。”
“後來第一個後悔的反而是溫翰,他沒想到,他娶回家的女人的野心竟然不是當好他的妻子,做個優秀的溫太太。”
“我爸和我像仇人,我爺爺心裡公司比兒子重要,我媽沉浸在權勢裡,其它都不重要。我呢,大概是個緩衝帶吧。”
溫向儀平靜地說到這,停了停,笑道,“是不是很像狗血家庭劇?秦荔總這麼說。”
宋澄猛地搖了搖頭。
她也開始說:“如果你們家是狗血,我家就是俗套。”
“我家……沒什麼好說的,他們要生二胎,跑出來打工,不能帶著我,把我丟在鄉下,好窮的地方,你這輩子都沒見過的窮。()”
後來我奶奶走了,他們把我接過來的時候,我弟已經出生了。?[(()”
溫向儀是獨生女,問了句:“他出生了,所以才……”
宋澄想了想,湊近了些,說悄悄話般。
“其實我覺得,有沒有弟弟差彆不大,他們就是不喜歡女兒,有沒有兒子都不喜歡女兒。說起來挺簡單的吧?所以我長大後也決定不喜歡他們。”
溫向儀重複了遍她的關鍵詞:“不喜歡。”
宋澄確信地點頭:“他們不喜歡我,隻會盼著我給他們賺錢養老,不會期待我的未來,所以不會來考場接我。”
宋澄倒是還記得先前溫向儀問過的問題,說完覺得有漏洞,又緊急補充:
“不過,你媽媽沒有親自接送你,一定是因為你太優秀了,溫向儀,高考怎麼難得住你啊。”
她的語氣聽起來好神氣,溫向儀忍不住彎了彎唇。
她也朝中間湊近了些,手肘碰到了宋澄的衣角:“宋澄,你不是說過是我這邊的嗎,怎麼幫她說話?”
宋澄啊了聲,開始回想自己哪為駱顏說話了。
很近的地方傳來溫向儀帶著氣息的笑聲,宋澄這才發覺兩人離得好近好近了,但奇異的,她的心臟沒有砰砰亂跳。
像兩隻完全信任對方、貼近取暖的小動物,她們靠在一塊兒分享暖烘烘的體溫和毛毯,僅此而已。
幾句敘話後,兩人不再說話了,各自睡去。
這夜,可能因為把心底積壓的陳年舊事在睡前傾吐了出來,兩人都睡得很好。
6月7日,6月8日,城市肅靜,交警開道,施工中止。誌願者與機構在門口發礦泉水傳單和水筆,所有目光靜靜投射,注視考生走進考場,拿起左右命運的考卷。
兩天轉瞬即過,最後一場英語考完,卷子收上去,學生烏泱泱地朝校門口走去。
宋澄走出考場。
熟悉的朋友裡,齊岫和她在同個考場,兩人會合後一齊往外走,外頭的人一點不比裡麵的考生少,都是來接考生的父母親屬,神情期盼而焦灼。
齊岫的爸媽高聲喊她名字,齊岫同樣高聲應著,扭頭看了眼宋澄,宋澄說:“快去吧。”
齊岫:“那你……”
宋澄瞄準了擁擠的公交站台:“我去找溫——”
“宋澄!”
宋澄倏地回頭,視線越過人群,定住。
溫向儀穿著簡單白T牛仔褲,紮著低馬尾,高高朝她招手,往常清麗的笑容在陽光下明亮得晃眼。
溫向儀,是溫向儀。
告彆齊岫,宋澄快步朝她走去,人群擁擠,她側身穿過,腳下越來越快,恨不得跑起來。
終於來到溫向儀身前,短短幾步路,宋澄走得渾身熱津津,眼眶也發燙。
“溫向儀,你……”
“我來接你啊。”溫向儀遞給她一瓶礦泉水,“試試還冰不冰?”
宋澄其實好開心,但她努力鎮定。
她接過水沒有喝:“你也在考試才對。”
溫向儀笑盈盈的:“不是你說的嗎?高考怎麼難得住我。”
宋澄眨了眨眼。
是她說過的,她想起來了。
同時,她想起,那晚她還說了什麼來著——
她說,他們不期待她的未來,所以不會來接她出考場。
眼前,六月炎熱的風中,溫向儀的笑像場好天氣,開啟了一整個自由燦爛的盛夏:
“宋澄,我可是非常、非常期待你的未來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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