chapter 8(我要報警)(1 / 2)

餘生有涯 墨書白 10298 字 3個月前

有人會生來帶著原罪嗎?

從小,葉思北就在思考這個問題。

從她記事起,她就感覺自己總在做錯事,她媽媽說因為生了她,所以必須再生一個孩子,於是她本來是小學老師的父親丟了工作。

其他人說,她太野,說話聲音太大,不喜歡做家務,小小年紀就會打扮。

她會因為想要一個娃娃被打,會因為站在小攤前看著彆人畫糖人被罵。

小時候她總想,應當是自己做錯了事,所以才受到懲罰。

可現在她卻有些茫然了,為什麼一個人,隻是想正常的活著,都是錯的呢?

葉思北坐在地上,呆呆看著麵前的酒瓶。

她滿腦子裡都是秦南的話,她從來沒想過,有一個人的言語,能這麼深地刻在另一個人腦子裡。

他的每一個字,甚至說話時的表情,她都能完全複刻。

“你隻是正常的上班、穿衣服、工作、回家,你有什麼錯?”

她也想回答這個問題。

她有什麼錯?

可是她在人生追溯裡發現,人生好像從不因對錯來判定是否接受懲罰。

就像要生葉念文的是他的父母,可最後他們都說有錯的是她。

她永遠沒有辦法逃脫“錯誤”這件事。

給錢給葉念文是錯,不給是錯,喝下酒後出了事是錯,不喝是錯,懷孕對於公司是錯,不生對於丈夫也是錯。

她感覺自己是走在了一條斷頭路上,前麵無路可走,後麵路已崩塌,往哪兒走都是錯。

貸款、離婚、性侵、失業、酗酒、抽煙……

葉思北看著滿桌酒瓶,她完全認不出來這裡是她家。

其實秦南說得對,未來她會像秦南所說,要用一生去治愈這個傷口,無窮無儘的痛苦,最後換回一句彆人說,葉思北是個爛人。

就像過去,費儘心力,也沒有任何人會喜歡她。

她奮力掙紮時,父母說她叛逆忤逆,社會說她心比天高。

她放棄頹然時,父母說她無能軟弱,社會說她可悲可憐。

餘下的人生,沒有半點光輝,也沒有任何期盼。

隻有指責、議論、懲罰。

想到餘生,葉思北閉上眼睛,心上有什麼驟然決堤,壓抑的所有奔湧而來,讓她無法承受。

有一個在心底響了起來。

結束吧。

當一切結束,就不用再麵對,再思考。

這個念頭響起,她居然有種意料中的釋然。

她抱著自己緩了緩,抬手擦了眼淚,深吸一口氣站起身。

她想,她不能走得太狼狽,如果走,至少最後也該體麵地離開。

她起身收起了所有酒瓶,打掃乾屋子,扔掉了煙,把所有東西複原,然後打開窗戶窗簾,讓陽光灑落進房間。

她洗澡,吹乾頭發,認認真真紮好,然後換上一件整潔的襯衣,看上去乾乾淨淨,好像她高三剛考上大學那樣。

她在鏡子裡看了看自己,她終於在時隔多年後,從自己眼裡看到光,她靜靜注視很久,笑起來,覺得這樣很好。

然後她打開門,走上了天台。

此時已近日暮,她推開安全門到天台上時,一陣涼風吹過,她不自覺顫了一下。

她覺得內心特彆平靜,無端端竟然生出了幾分輕鬆。

她從來沒發現自己的身體這麼輕盈、自己的內心這麼鬆快,這讓她所有感知都變得敏銳,從安全門走到天台的過程,她感覺整個世界有著久彆的豐富。

她聞到風裡的味道,感受溫度裡夾雜著的水汽,聽見遠處的喧囂,看見遠處太陽隱藏在山後,整個山體度了一層霞光。

遠處有車聲、小賣部喇叭聲、女人輔導孩子的罵人聲……

這一切都讓世界充滿了令人留戀的煙火氣息。

她站在圍欄邊,朝著遠處望過去。

夕陽照在整個城市,美麗又溫柔,她突然湧起了一份說不出的留戀。

可是這是屬於城市的,一想到未來可能的一切,她又覺得,自己必須要和它們說再見。

她從一個有台階的地方爬上圍欄,蹲在上麵,朝下一望,一種本能的恐懼油然而生。

她呼吸不由得快起來,有幾分暈眩。她不管給自己打氣,可是卻還是死死抓著欄杆,不敢動彈。

她不敢跳。

她怕死。

那一刻,她清晰的感知到,自己這強烈的求生欲。

可是她也不敢下來。

她怕活。

她蹲在圍欄上掙紮,那是她一生距離生死最近的一刻,她死死抓著圍欄上的鐵欄杆,整個人繃緊了身子顫抖,眼淚撲簌而落。

無數念頭在她腦海中掙紮,無數回憶在她腦海中閃現。

“命運是可以改變的。”

秦南的聲音在她腦海中響起來。

“你隻要贏一次。”

贏一次,你就會知道人生有無數可能。

可如果輸了呢?

所有可能產生的痛苦如海嘯湧入,她在網上看見過的所有話全部替換成她的名字。

驚恐和痛苦令她所有肌肉繃緊,然而這時候,夜幕降臨,這個城市所有路燈接連點亮。

葉思北抬起頭,她看著這個城市像是上天給她的一個禮物,徐徐展開在她麵前。

車流穿梭不息,城市燈火通明。小販在街上支起攤子,一個個霓虹招牌也在夜色中亮起自己的名字。

如果輸了,就是往前一步。

可是,如果贏了呢?

風帶著各家各戶做飯的香氣飄到高樓,葉思北愣愣看著這個城市。

贏了,可能,她就可以擁有很好的未來了呀。

她也想贏,也想好好生活,想大膽對所有人說不,想告訴全世界她沒錯。

誰生來就想卑躬屈膝於人世,不過都是砸碎脊骨匍匐。

那一刻,她清晰意識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