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第 2 章(1 / 2)

盧茸在蛛絲網一樣的巷道裡胡亂穿行,找了很久才到了街上。街上人來車往,一片忙亂,和平時沒有什麼不同。

他走到昨晚王圖用瓶子劃線的地方,茫然地四處打量。

那裡什麼都沒有,也沒有王圖。

他們開來的那輛黑色轎車還停在路邊,他走過去踮起腳往裡麵看,是空的,沒人。

他不知道王圖到底去了哪兒,垃圾桶也沒法呆了,想了會兒後,就隻能守在車旁。

現在已經是傍晚,下班的人從他身邊匆匆走過,沒人注意到這名小孩。就算注意到了,也以為他家大人就在路旁的商店裡。

冬季的白天總是很短,天色很快變黑,路燈亮起。盧茸依然蹲在車旁,望眼欲穿地看著他們來時的方向。

每當看到穿著淺米色羽絨服的身影,他都會眼睛一亮,站起身跑過去。待看清那人的麵容後,又失望地埋下頭,慢慢走回來。

他看著自己短短小小的影子,用腳去踩頂上的那個圓絨球。淚水滴落在雪麵上,砸出淺淺的小窩。

“他隻是忙,不會扔掉你的。”他對著自己的影子小聲說。

中途他又回了兩次垃圾桶那兒,路上想象著王圖正在垃圾桶裡焦急地翻找。他決定到時候不吱聲,等王圖急得要哭時才慢慢走過去。

可想象中的場景始終沒能實現,王圖依然沒見人,他自己倒是又哭了兩次。

肚子很餓,到處飄來食物的香味,讓他更加難受。天上又飄起了雪花,他走到路旁的一家麵館前,透過玻璃門看著裡麵。

麵館裡坐著名和他差不多大的小男孩,盛滿麵的碗放在桌上沒動,隻將手上的玩具汽車在桌麵上推來推去。

他無意中抬頭,和玻璃門外的盧茸撞上了視線。

小男孩對盧茸做了個鬼臉,按照平常的話,盧茸會還個鬼臉回去。但他現在沒有心情,隻轉身默默離開了麵館。

“嘿,小孩。”

他聽到身旁有陌生的聲音在叫,但沒意識到是在叫自己,垂著頭繼續往轎車方向走。

“小孩,小孩。”那人抬高音量連續喚了兩聲。

盧茸這次站定看了過去,隻見一名胡子拉碴的中年

男人,正站在一棵樹下對自己招手。

“小孩,你過來,叔叔有點事情。”那人說。

盧茸慢吞吞地走過去,停在中年男人麵前。

中年男人伸出左手,像是想摸他的頭。他將頭偏了偏,男人的手摸了個空。

男人並不以為意,笑笑後將背在身後的右手伸出來,提著個紙袋,遞到盧茸麵前。

“餓了吧?吃個肉餅。”他和氣地說。

紙袋是棕色的,上麵有幾團被浸潤的油。盧茸認得上麵一個咧嘴笑的小人,他吃過這種肉餅,很香很好吃。

他盯著麵前的紙袋看,一股麵食烘烤後的香味鑽進鼻腔,肚子更加歡快地叫了起來,口裡瞬間分泌出唾液。

他的確很想吃,可想起王圖和老師平常的叮囑,便猶豫著沒動,隻一雙眼睛就粘在紙袋上。

中年男人似是瞧出他的掙紮,也不再勸,從袋子裡拿塊肉餅喂到自己嘴裡,邊吃邊大聲道:“真的很香,很好吃,太好吃了。”

盧茸看著他咽了口唾沫。

“來吧,吃,叔叔請你吃。”中年男人又將紙袋遞到他麵前。

他的表情很真誠,也很殷切,帶著和善的笑,就像王圖平常讓他再吃一碗飯時的模樣。

盧茸太餓了,於是不再推拒,慢慢將手伸進了紙袋。

他眼睛盯著中年男人,動作依舊很慢地拿出肉餅,遞到嘴邊。心想隻要人家不樂意,他就把肉餅還回去。

中年男人一直露著微笑,盧茸在肉餅上咬了一口,鹵肉香瞬間溢滿口腔。

“謝謝。”他小聲說。

“吃吧吃吧,彆客氣,吃完了這裡還有。”中年男人說。

盧茸開始大口大口吃肉餅,邊吃邊回答中年男人的問題。

“我姓高,你就叫我高叔。”

“高叔。”盧茸含混的叫。

“嗯。”高叔點頭,問道:“你叫什麼名字?幾歲了?”

盧茸咽下嘴裡的一口肉餅,熟練地背誦:“我叫盧茸,毛茸茸的茸,今年四歲了,在幼兒園念中班,已經得了五次乖寶寶,三次愛乾淨寶寶。”

他說完後便等著高叔的誇獎,高叔卻心不在焉地點頭,嘴裡念道:“四歲了啊……”

盧茸沒等來誇獎,還是認真地回道:“嗯,四歲了。”

高叔見他吃完肉餅

,又遞上去一塊,盧茸搖頭不吃了。

這肉餅很大,平常他半個都吃不完,現在吃了一整個,肚子已經很飽了。

高叔又從自己隨身攜帶的黑包裡取出一瓶水,擰開瓶蓋遞過去。

盧茸剛吃過人家的肉餅,現在也不再客氣,接過來咕咚咕咚地喝。

他已經渴了一整天沒喝水,又吃了個肉餅,嘴裡正發乾,一口氣就將整瓶水全部喝光。

高叔一直看著他喝水,等他喝完後接過空瓶旋好瓶蓋,重新放回了那個黑包。

盧茸想和他道謝,再回到轎車那兒去等王圖,可嘴還沒張開,就感到一陣天旋地轉。

耳邊的人聲和車噪開始消失,麵前的高叔看著他,麵孔越來越模糊。

他費勁地張口,想說自己暈,但舌頭不聽使喚聲音也發不出,接著眼前一黑,什麼也不知道了。

……

盧茸覺得自己飄在大海裡。

大海無邊無際,有很多很多個浴缸都裝不下的水。

他在水裡浮浮沉沉,耳邊不時會傳來一些聲音。

“……列車就要出發了,請各位旅客檢查自己的行李……”

“……這孩子怎麼一直在睡啊?都睡了一整天了……”

“大姐,我們是回老家哩,孩子是來這兒看病的,剛看完回去。”

“原來是生病了啊……”

盧茸聽到高叔和人對話,又聽到哐啷哐啷很有節奏的機械聲,像是隔著一層深水,模糊而遙遠地傳入耳裡,很不真切。

他想著原來不是在大海裡啊,又迷迷糊糊沉入了昏睡。

……

盤山公路上行駛著一輛油漆斑駁的陳舊皮卡車,車內除了司機,副駕駛上坐著名戴著護耳皮帽的乾瘦中年人,兩人有句沒句地對著話。

“這天真的是太冷了,今年可真邪了門。”

“我們這龍潭山到了冬天就是這樣,也不光是今年,年年都凍死個人。”

中年男人從棉襖口袋裡掏出包阿詩瑪,抽出一根遞給司機。

“不用了不用了,剛吃了根。”司機用當地口音謝絕。

“抽吧,沒事兒。”中年男人又遞了遞。

司機笑著接過,沒抽,小心地彆在左耳背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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