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32當年之約(1 / 2)

兩年後。

“張諾。”

“臣在。”

“朕怕是活不了幾天了。”楚睿已經枯瘦的猶如脫了水的蔬菜,臉上是難看的灰敗顏色。昔日的雄心壯誌、意氣風發,都變成了一片灰蒙蒙的死氣,籠罩在楚睿的上方。

“陛下何必如此……”

“張諾,彆說那些好聽的麵子話了。朕熬了五年,早就已經熬的不想活了。朕去了,對大楚反倒好些,北麵十幾軍隊被困,朕卻病到連上朝都不行……”

“陛下,居庸關有李國公和秦將軍的中軍守著,定能萬無一失。”

張諾看著這位被病症折磨的欲生欲死的“君主”,他效忠了他二十年,他父親則是效忠了先皇二十年。兩代人四十年的時間,而後還要繼續效忠下去。

畢竟太子是他的堂外甥。

“居庸關朕並不擔心,大雪封了北方的通路,胡人自然也無法南下。朕擔心的是被困在北麵的十幾萬人。糧道被大雪封斷,十幾萬人吃什麼呢?朕若是去了,喪禮不必辦的隆重,時間也不要太長,先把北方戰事解決吧。”楚睿說話都是出氣多吸氣少,但還是堅持著說完了。

張諾不敢出聲,隻悶著頭聽著。

“朕這幾日,準備廢太子。”楚睿的話一出,張諾再也不能沉默了。

“什麼?”

他幾乎是立刻抬起頭,失聲說道:“可是陛下,太子並無失德之處……”

“他有。”楚睿看著張諾,一字一句地說:“前日裡他侍疾,給朕該被子,想要掐死朕。”

“他以為朕已經睡著了,可是朕沒有。”

張諾頓時覺得無稽,皇帝這種情況,任誰都看得出沒有幾天好活了,就算他是太子,這時候也隻會更加仁孝,等著國喪後登基了。

“陛下,太子之位事關國運,太子殿下年紀最長,又是嫡子,六年來並無失德之處……”

“真的沒有失德嗎?江家為他提供馬匹和兵器,是為了什麼?”楚睿的眼睛裡透出冰冷的寒意來,“朕什麼都知道,張諾。朕隻是想看看,這孩子到底在做什麼。”

“陛下,江家隻是給了太子五十把好劍裝備東宮翊衛罷了。太子多次遇刺,越地之劍教京中的武備更為精良,所以江家好意拿來更換太子殿下身邊翊衛的武備;至於馬匹,那更是無稽之談,不過是幾匹汗血寶馬,玩物而已……”

“張諾,朕叫你來,是要告訴你,朕意已決。這孩子寡情薄幸,對待東宮屬官外表寬宏,內裡涼薄,並非明君該有的氣度。這麼多年來,朕也曾想要信他,放手讓他學習政事,但他目光有所局限,一昧考慮加賦,也非仁君。”

“若是擱五六年前,哪怕他要掐死朕,朕也讓他繼承皇位了。可如今內憂外患,北方有反賊作亂,南方南夷也作亂,更有胡人不停擾邊,太子做個守成之君可以,以他這般急躁的性子,加這般局勢,怕是守不了太久就要出亂子。”

“陛下,您若廢太子,臣是第一個不會同意的。”張諾很堅定的說出了自己這方的意見。“就算太子再有缺點,如今也沒有更好的人選了。”

“朕想讓平兒繼承皇位,你和李茂輔國。”

“陛下,舍已經成年的太子不用,而用七八歲的稚子,這才是荒誕!臣能理解您如今禦體違和,心有疑慮,但廢立之事不同鄉野人家分家產,事關社稷,更攸關萬民的生計。臣堅決不受這輔國大臣一職。”晉國公跪地辭命,拜伏不起。

“宣兒和平兒都是你的外甥,一母同胞,平兒年紀尚小,更容易教導,朕不知你為何如此反對。據朕所知,太子也曾幾次拂了你的麵子。”

那是我故意這麼授意的!

晉國公張諾在心裡怒吼。

“此乃國事,並非家事。他是儲君臣乃是臣子,便是被訓斥,又有何不可?”

楚睿就是討厭這些人迫不及待把他甩開,那楚承宣當“君”的態度。他心中躁鬱,一點好臉色也沒有的說:

“朕半個月前就已經下了密旨給居庸關的李茂,讓他帶著中軍回來擁立新君。如今算算,應該已經過了通州了。”

楚睿的話讓張諾抬起頭來,差點嘔血三升。

“陛下,您這是要讓大楚血流成河啊!”

太子身後站著多少已經站隊了的大臣和勳貴,遠的不說,近的江家、仇家就已經舉族來投。他身為太子太保,悉心教導太子這麼久,就等著他上位為君,怎麼可能此時功虧一簣?

“若真是如此,您讓太子如何自處呢?”

“朕的遺詔裡已經封了他膠東王,封地即墨。那裡並非窮山僻壤之地,用來終老,已經是足夠。朕隻是廢了他的太子之位,他還是皇子,又有何不能自處的?”

“臣……”

“十萬中軍即刻就到,宮裡宮外朕也已經派人把守,此事木已成舟,決不能變。”楚睿擺擺手,讓身邊的人把晉國公“請”到偏殿去。

“辛苦晉國公在宮裡稍住幾天,等李茂回京,朕便放你回家。你安心等著做你的輔國大臣兼晉國公吧。”

“陛下!您這是要軟禁臣嗎?”晉國公傻了眼,一邊掙紮著一邊高喊:“陛下!太子之位不可失!儲君乃是國之柱石,若再因皇位興廢而起事端,大楚基業不……唔唔唔!唔唔唔!”

一旁皇帝心腹的黃公公其實早已投入太子門下,見這晉國公還要高嚷,連忙捂住他的嘴。又給他一個顏色,叫他不要多言。

張諾不知道這太監要表達些什麼,平日裡黃申春跟在皇帝身邊,嘴巴極言,賄賂也收,但就是不辦事。張諾曾經感歎這個太監在任何場合都堅如磐石,沉默似鐘,如今卻見他給自己眼色,自然是聰明的不多說了。

到了此刻,張諾知道皇帝已經糊塗了。或者說,已經瘋了。

一個瘋掉的皇帝,還有什麼可以效忠的?

孟子雲,君之視臣如手足,則臣視君如腹心;君之視臣如犬馬,則臣視君如國人;君之視臣如土芥,則臣視君如寇仇。

如今雖非仇人,但路人已經是肯定了。

皇帝心腹中的心腹,先皇留下的暗線人馬親自控製起了晉國公,除了方便和三餐,不準任何外人和他見麵。

即使是送餐,也是皇帝最信任的首領太監黃申春親自去送。

但沒有人知道,黃申春此時卻是太子這邊的。

包括張諾。

“有什麼話,我帶出去。”黃申春用手蘸著茶水,在桌子上對著晉國公寫著。

張諾眯著眼,似是在想這位黃公公為什麼幫他。

黃公公笑了笑,在桌子上繼續寫道:“沒人願意當‘前’首領太監。我隻效忠於陛下。”

他在“前”和“陛下”上重重畫圈。

張諾將信將疑的看著他,最終還是信了。

他也隻能信了。

張諾也拿起茶水,在桌子上寫道:“替我傳信給信國公,問他當初的盟約可還記得。讓他想法子讓中軍晚半個月入城。再把消息傳給太子,他知道該怎麼行事。”

他還是不太信這個太監,隻模模糊糊的把信息透了出去。

黃申春笑著點了點頭,打翻了桌上的茶水。

“晉國公大人,您不吃也不能拿雜家出氣啊!可惜了這一壺好茶!”

張諾看了他一眼,也冷聲喝道:

“滾出去!”

黃申春搖著籃子,丟給門外一個小太監,大步的往春日殿的寢宮走去。

“陛下,臣按您吩咐的去跟和晉國公報信,晉國公吩咐……”

黃申春一五一十的說了晉國公的吩咐,而後低頭,“沒有其他了。”

楚睿擺擺手,讓他下去。

他當初的棋果然還是對的。

晉國公恐怕不知道,李茂會和他們結盟,也是出於他的授意。至於李銳和晉國公府的聯姻,甚至都是他一手促成。

他就是要等著世族聯係李茂的這一刻!

就算張諾想法子把這口信傳給了李茂,李茂也不會聽他的話按兵不動的。中軍將軍是秦鋒,他不過是一個督師的兵部尚書,以李茂性格那般謹小慎微,自然不會在大軍就要入京前做這麼突兀的舉動。

更何況,李茂一家都忠於他,李銳他也早就安排好了前程。他知道李銳是個天生的帥才,老國公又不許他掌兵,他便在遺旨裡封了他一個武衛將軍,拱衛新皇的安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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