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43章 少帝出京(2 / 2)

這是犧牲了那麼多人換來的皇位,除了把它坐好,坐的穩穩的,彆無其他選擇之路。

父皇選擇了他,大臣擁護他,百姓愛戴他,他便能坐穩皇位。

楚承平想起了三哥楚承烈。

若是三哥坐在這裡,百姓們也會山呼萬歲嗎?

“平平,你在想什麼呢?”李湄敲了敲楚承平的額頭,“想的都出神了。”

“我在想,若是坐在這裡的是三哥,會不會百姓們也如此歡呼。”

“……”李湄想了想,“不會吧,因為你在長安,他躲回荊南了。”

“齊太傅不是說了嗎,‘天子守國門,君王死社稷’,你在做帝王做的事,而他沒有,所以百姓們應該愛戴的是那位會守國門,會冒著危險去迎接自己母親的皇帝陛下,而不是隨便一個什麼坐在這裡的人。”

“我如今替你坐在這裡,但我自己很清楚,他們到底歡呼的是誰。你也不應該妄自菲薄才對啊!”

說話間,輿車停了。

小李湄伸了個懶腰。一路坐下來,腰都斷了。

“走吧,平平。”李湄躲在珠玉後的臉上滿是燦爛的笑容。

“去看看那些朝見你的臣民。”

“不……”少帝的臉上也露出愉悅的笑容。

“是朝見我們的臣民。”

錢塘,江氏鄔堡。

所謂鄔堡,便是類似城堡的大型建築。原本江南並沒有鄔堡這一建築,但西胡入侵時天下動亂不安,江南占據天險成為中原最後一塊平安樂土,成為許多人逃難的地點。那時社會動亂不安,流民成群結隊搶劫富戶也是常有的事,為了自保,江南的大族們開始將一個又一個的鄔堡豎立了起來。

大的鄔堡類似村落,豪強富戶聚族而居,四周常環以深溝高墻,內部房屋毗聯,四隅與中央另建塔台高樓。鄔堡裡駐紮著大量的部曲和家兵,外圍又有農田水利可以耕種養魚,成為江南高門世族最賴以倚仗的避風港。

江家是錢塘地區最龐大的世族,和根基在江寧一帶的陸家不同,江氏並不完全靠莊園和商業獲利,更多的則是培養家中子弟涉足到各行各業當中,成為一股極為龐大的力量。這也是為什麼大楚開國的太祖那麼忌憚江氏,甚至不惜用高官厚祿征召江道奇到朝中去的原因。

而如今,這位江道奇正麵臨著人生中最困難的一關。

“你又回來做什麼。你寄養在我府上十幾年,就算我府上是前朝舊臣,如今也已經仁至義儘了。”江道奇像是看著路人那樣平靜地看著麵前已經“病逝”的二子。

如今他已經不是江清魂,而是尹斯齊。

當年江氏與尹朝餘孽的同盟以江道奇將女兒嫁入宮中而結束。江氏明確的表示將不會攪和進尹朝反叛的事情中去,並且提供了一些糧草財帛作為“分手費”。

自那以後,江清魂“病逝”。那時候,尹朝餘孽正在北方力圖攻城下地,尹朝這位“太子”的大兒子也急著去軍中豎立人望,雖然江家明顯是找到了更好的路子不願冒險,但江家勢大,便是真的不願加入他們,山高皇帝遠,他們一點法子也沒有。

江清魂假死後恢複真實姓名,帶著自己的人去了北方的軍中,和自己的弟弟搶奪繼承人的位子。

江道奇怎麼也想不到,這位在江南待了十幾年的前朝皇族,如今居然會又出現在江氏的鄔堡裡,而且提出要“結盟”這麼匪夷所思的事情來。

“我那小妹既然沒生下兒子,你手中最重要的籌碼便沒有了意義。張諾如今掌握了驍騎營,皇帝也親自下江南迎接太後,江家可謂是竹籃打水一場空,等太後一被迎回長安,你就徹徹底底成為了笑柄……”

尹斯齊有些痛快的說著這位“絕頂聰明”人的下場。

過去十幾年裡,他無時無刻不感覺到這位江氏族長的可怕,所以從未想過和他一起在京城同居一宅,而是安心在江南經營。雖然他離開了江南去北麵和弟弟一爭高下,並不代表他就放棄江南了。

在這位“父親”的麵前,他隻能感覺到自己的愚蠢和無力。他是沒落皇族的後裔,不能名正言順的出現在人前,隻能鳩居鵲巢的活在這個世上。

但現在可不同了,他們打下了大半個幽州,成功牽製住了大楚絕大數的兵馬,火燒洛陽迫使大楚根基動搖,又連出詭兵,破汾州下函穀,直指如今的帝都長安。

他是一個率領著十幾萬大軍的前朝太子之後,再也不是出現在江道奇麵前的小可憐。

所以在聽到“小妹”生了一個女兒的消息以後,他幾乎是立刻自動請纓,和父親的謀士們謀劃了一番,帶著心腹又喬裝打扮回了江南。

若是此事辦好了,他便能在父親的一乾人馬麵前站穩腳跟,成為真正的繼承人。

在尹斯齊的眼力,大楚現在搖搖欲墜,一個乳臭未乾的小皇帝帶領著一群酒囊飯袋的暴發戶大臣們,還妄圖收複大片河山。

隻要他們聯係四方的勢力,一齊發難,翻天覆地就在眼前。

如今,就看江道奇怎麼選擇了。

“這麼多年了,我以為你一直在我們家長大,怎麼也會比他們更聰明一些……”江道奇可不是任人嘲諷之人。就算是現在他跌在晉國公手裡,張諾依然對他客客氣氣,根本就不敢像尹斯齊這般和他說話。

因為,他才是江南的無冕之王。

“我最重要的籌碼,不是我女兒腹中的孩子,而是你們和大楚都最需要的糧食……”江道奇殘忍地笑著。

他知道尹朝的這些人遇到了大楚一樣的難題。

胡人什麼都搶,見人就殺,可不是那麼好掌控的。他們的隊伍中漢人居少,胡人更多,一旦這些胡人嘗到了甜頭,就更加不聽約束。

胡人們以戰養戰,大楚堅壁清野,大楚尚且有田有地有人耕種,尹朝這些反賊卻隻能據有金銀珠寶乾著急。

也許他們也搶了不少糧食,但對於十幾萬大軍來說,不過是杯水車薪。

若真是那麼容易就能覆滅一個國家,尹天翊早就下手了,何必等到今天,等到楚睿病的快死了才一鼓作氣?

而尹斯齊在最有優勢的時候南下,關心他這麼一個“失敗”的江氏族長前程問題,恰恰就說明尹氏那邊也出現了問題。

糧草,即將要到冬天而所需的棉衣,不停損耗的兵器,攻城需要的器械……

胡人就是胡人,就算再能征善戰,也變不出這些。

尹斯齊一愣,他畢竟還是太年輕,江道奇隻是充滿自信的一個笑容,便讓他的心裡七上八下起來。他好像麵對著自己父親的臉,比以往任何時候都更為陰沉和麵帶譏諷,以這種方式催促著他去達成那些他總是達不到的目標,追問他為何不能更聰明一點。

他看著直視著自己的江道奇,笑容僵硬在臉上。

在江家寄養的這麼多年,甚至連他自己都有時候產生錯覺,覺得自己真是這鄔堡的一份子。然而此刻,他才徹底的清醒了過來。

這江家,從頭到尾就沒有他這麼一位主子。

他也不必總想著壓過江道奇,就如同無數個兒子想要超越自己的父親那般,證明著自己不亞於父祖的能力。

如今他是尹斯齊,不是江道奇。

他是來談判的,不是來挑釁的。

見到尹斯齊的表情漸漸平靜下來,江道奇這才滿意的點了點頭。

“看來,你知道該以什麼樣的態度和長輩好好說話了。”江道奇看著他這個“兒子”,以一種屈尊俯就的口氣說道:

“看在你這麼多年來替我伺候病母,哄她開心的份兒上,說說你的來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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