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8章 中秋月圓(2 / 2)

顧卿掀開了車簾一角,眼看著無數像是後世追星的粉絲一般露出各種狂熱表情的百姓,不由得嘖了嘖舌。

若說當世最大的明星是誰,那一定是禦座之上的皇帝了。這種“皇粉”的死忠程度,恐怕也比後世那些星迷可怕的多,也忠心的多。

眼見著自己府上的車馬明明後來,可宮中禁衛還是給他們的朱漆馬車開了道,甚至驅趕了不少平民,顧卿心裡有些小小的不安。

當年她還是平頭小老百姓的時候,看見領導路過要封街封車,靜止行人通行,她還偷偷在心裡暗罵過,想不到這還沒有幾年,自己也要做同樣的事情了。

不光是平民為他們讓道,就算是許多馬車上有各府徽記的達官貴胄人家,在見到朱漆馬車的時候,也紛紛退後避讓,讓她先過。這一下,顧卿品嘗到了“權利”所帶的各種便利之處,可內心也就更加無所適從了。

“奶奶,怎麼了?”李銳敏感的發現到了顧卿的不安,問出了口。

“沒什麼,我隻是覺得這麼多人為我們的馬車讓道……”顧卿看著外麵一輛馬車,上麵掛著“劉”字的徽記,那馬車遠遠看見他們來,立刻避讓,馬匹調頭時稍微躁動了一下,倒驚得裡麵的女眷發出了幾聲驚呼。“有些過意不去。”

李銳伸出頭去看了一眼,不以為然地說:“那是吏部尚書劉家的女眷,本來就該給我們家讓道。”

“咦?你就伸頭看了一眼,怎麼就知道那是劉尚書家的女眷?”

“本朝規定,三品以上車蓋為皂,一品以上車蓋為朱,三品以上姓‘劉’的人家,就吏部尚書劉文興一家。”

顧卿在心裡暗讚了一聲小胖子厲害,竟連朝堂之上的官員姓名都記住了。兩位先生入府以後,教授李銳的學問倒是其次,教導的最多的,反而是本朝的各種曆法、風俗、禮儀、乃至朝廷官員的品級,在這些位置上的人出身,以後身後的各種龐雜勢力等等。

可笑方氏和李茂還以為自己孩子把書讀的跟個狀元似得就算成才了,李小呆也被活生生的教歪了。李銘剛從外家回府,去和李銳到明輝先生那上課時,聽見這些世家的各種小道消息,還覺得是浪費他讀書的時間,聽了一半就告罪跑了。

他不聽,明輝先生也不勉強,反倒是看起來行事簡單粗暴的李銳,聽得是津津有味,統統記在了心裡。

顧卿聽了李小呆在她麵前的嘮叨,挺擔心李小呆以後被教養的不通庶務,隻會讀書,還特地找李小呆深聊了一回。結果她發現李小呆是真的不耐煩這些牽扯複雜的關係,隻喜歡讀書寫字,看一些先賢的至理名言,就像後世那些學者或者學術型人才。

至於禮儀規範,天文曆法,人際關係等等,他隻想通個皮毛,不失禮於人就行了,無意去深研。

這是天性,逆轉不了的。就和你明明喜歡語文,非要你去把自己最討厭的政治考到最好一般,心裡自然會有抵觸。顧卿見無法勉強,也就作罷。

“原來是這樣。”顧卿聽了李銳的解釋,了然的點了點頭。“隻是,這劉尚書聽起來怎麼這麼耳熟?”

顧卿扭頭問車裡的花嬤嬤,“是不是她們府上的女眷給我們遞過帖子?”

花嬤嬤搖了搖頭。“劉府沒有老太君,女眷的帖子應該是直接到夫人那邊的。”

“咦……我現在記性也混亂了嗎……”

“奶奶你肯定是故意的!”李小胖氣急敗壞地紅著臉說:“就是上次那個打了孫兒的劉尚書家啦!那個把我打得像豬頭一樣的劉二狗!”

噗!原來是他家!難怪要讓車馬。

托宮中禁衛的福,信國公府的馬車在一處極好的位置停了下來。顧卿四周全是點燃了的各色燈火,內城裡的燈火是最精良的,大多是內造和各府裡提供的精致樣式,這燈火通明的景象,直映的整個內城猶如琉璃世界一般。

見信國公府的車馬在燈樓前停下,許多相熟人家的女眷都下了車,來這邊拜見。隻因車廂裡還有已經十三歲的李銳,來的多是各府的夫人或封君,也就匆匆寒暄上幾句,就各自回了車,倒讓怕麻煩的顧卿安了安心。

一陣亂七八糟的應酬過後,顧卿在車廂裡猛聽得鞭子抽地發出的巨大拍響聲,還有各種鐘鼓禮樂的聲音,心中想著大約是聖駕降臨了。再一看李銳和李銘兩個小家夥嚴肅的臉龐,心中又肯定了幾分。

李銳提醒他們此時應該出馬車迎駕,於是一家子人全部下了車,跪地迎駕。

顧卿跪在地上偷偷往四處張望,除了禦前拱衛的禁衛有一部分站著,四下裡至少幾千的人頭,居然沒有一個是站著的。更可怕的是周圍鴉雀無聲,剛才那般喧鬨之聲就像是一下子被人掐斷了,隻剩禮樂。

要知道,就連她們學校當年幾千人在操場上開大會,各種大喇叭叫著要肅靜,也做不到這樣的整齊劃一,令行禁止啊。

顧卿這才驚覺以前看的那些古裝戲裡,有人在宮外衝去聖駕旁行刺都是扯淡,若此時有一個人是站著的,恐怕立刻就被抓走了,更彆說去皇帝跟前行刺了。

怎麼去?跪著爬過去嗎?旁邊的老百姓第一個納悶就把人給抓了邀功了好嗎?

大約跪了五六分鐘吧,她聽到燈樓上傳出了“平身”的高亢聲音,然後身邊的小胖小呆立刻利索的起身,把她也給攙扶了起來。

顧卿聽到那中氣十足的聲音,不由地小聲吐槽:“這皇帝身體還真不錯,底氣足!還是個大嗓門!”

李銳攙著顧卿的手一僵,用更小聲的聲音和顧卿耳語道:“奶奶,那是唱者的聲音,專門給聖上傳話的。”

顧卿:……

還好黃桑聽不見。

皇帝在門樓上駢四儷六的說了一通,燈樓下山呼萬歲,直引得樓上的皇帝也興奮了起來,愣是待了半天還不走。

楚睿還是新君,登基不到四年,此時國孝剛過不久,百姓正是好不容易解了禁,想要鬆快的時候。楚睿做太子也有好多年,為太子時就以寬厚沉穩聞名,現在登基為帝,國泰民安,百姓對新皇的能力也頗為肯定,自然歡呼之聲不絕於耳。

若任哪個文人騷客看了此幕,都能寫出一大堆歌功頌德,歡唱盛世的詩賦來,這原本是非常讓人熱血沸騰的場景,可在燈樓下急不可耐的想去玩兒的顧卿卻焦躁極了。

她就在前排,抬頭往上看,也就看到三樓高的地方站著一排小人,相信後麵的人恐怕更是看不到聖上“龍顏”的,也不知道這群人為何如此狂熱。

無奈皇帝親自出來“與民同樂”,無論是哪家想去坊市裡開心,都得先去皇帝麵前走個過場,她也不敢先撤,直等了許長時間,禦駕離開,他們才啟程往外城去。

此時全是內城往外城走的車馬人等,除了一部分看完內城燈火和聖駕就回府的官員家眷,大部分人在中秋燈夜裡出來,都是要到處晃晃的。

一時間“哎喲誰踩掉了我的鞋”、“你怎麼能推人,他還是個孩子啊!”之類的聲音不絕於耳,把馬車裡聽到那些尖叫聲的顧卿逗得樂不可支。

嗬嗬,這個沒有城管沒有交警的時代,就靠著那一群拿著小棍子的京兆府官役想要維持治安?他們自己的鞋都被踩掉了好嗎?

好在大部分百姓都不會做衝撞朱漆馬車的這種妄行,官宦人家更是客氣,信國公府的馬車一路通行無阻的到了外城。

外城門外,早有李茂安排好的家人和護衛等候好了,手中拿著明火迎了上來,護在馬車的旁邊,驅趕閒雜人等往外城裡走。

“奶奶,我們下去晃晃吧?在車裡看有什麼好玩的!”李銳睜大了眼睛看著外城裡來來往往的人群,不停地嘮叨著。

外城裡最熱鬨的是東市和西市,東市靠近內城,內城的坊裡住的多為皇室貴族和達官顯貴第宅,故東市中“四方珍奇,皆所積集”,也乾淨整齊的多,但商業卻遠沒有西市繁華。

西市因麵對整個大楚進行貿易,甚至多有各地遊商千裡迢迢而來,那真是雜貨日常,飲食衣物,應有儘有,人人稱之為“金市”。東西市的繁盛,讓出去購物的人,也都說是去“買東西”,而不具體說買何物。

然而,即便東市裡沒有西市繁華,卻依然萬盞彩燈壘成燈山,花燈焰火,金碧相射,錦繡交輝。李銳再一想等他們到了西市,還不知道有如何熱鬨,就忍不住心旌搖動,神色興奮起來。

李茂為了讓老母親高興,自然早就安排好了一切,車馬從東市直接跨過中間的前門大道,駛向西市的入口處。到了入口的地方,除了留下一些看守馬車的婆子和仆役,其餘人等,浩浩蕩蕩,陪著邱老太君並兩個少爺一起入西市遊玩。

顧卿這個西貝貨穿來大楚大半年了,日日待在北園,就去過一次如是庵,還在內城裡,現在看到這一派古代的盛世景象,立刻露出土鱉應有的神色,驚訝的嘴巴都合不攏。

她還以為隻是一堆花燈,一群人舞舞龍就算了,結果西市從入口開始,就有長達數裡的戲台綿延不絕,上麵有各種唱戲的、雜耍的、舞劍舞刀等藝人的表演,戲台前鑼鼓喧天,曲樂齊鳴,震的顧卿目不暇接。

看這劍舞的!她在後世看的那些和這個一比簡直就成了渣!那真叫來去如風,英姿勃發,尤其是這舞劍的一男一女,均為青年,長相又俊秀,看的顧卿熱血澎湃,恨不得拍掌大叫三聲才好。再一想古代的各種俠士俠女,武林高人……呃,應該不會賣藝。

還是想想就算了。

老太君在舞劍的台子前站了身,身後一大票子的護衛丫頭自然也都停了下來。李銳抬頭看了一會兒就沒了興致,他平日裡學的是軍中的那套功夫,這種江湖上的花哨劍術自然和他不是一路,也隻有老太太喜歡。

李銘和其他丫頭倒是看得起勁,一些小丫頭拍手稱好,倒讓後麵跟著的家將和親衛們吃味了起來。

嘁,這些花架子,也就看著好看,在沙場上打起來,真刀真槍的,恐怕劍花還沒抖起來,頭都給砍掉了。早知道這些丫頭們喜歡這些,他們還裝個毛的文雅,以後每天起來就打幾套拳,不愁沒老婆了!

台下樂,那戲台上舞刀舞劍的也樂啊。這麼一大票明顯是達官貴人的人站在他們台前,等下打賞一定不少。更何況他這台前人聚的多,眾人都有看熱鬨的心理,也就人聚人,直擠的這個台子觀者人數極為壯觀,他的臉上也有光。這可是京城,不是鄉野那些跑野路子的三腳貓能登台的!

就連隔壁唱曲兒的小生也都嘖嘖稱奇。今兒入夜起,他就和這一群人被劃在一處戲台上。他們班子就在不遠處,也沒見這幾個舞刀舞劍的多受歡迎,結果這貴人看了一眼,往前一站就不走了,難不成隻有貴人能慧眼識珠,這一對男女真是什麼江湖高人不成?

等散了戲,他就去探訪探訪,若真是江湖高人,他便問問那對男女收不收徒,想他從年少開始,心中就藏著一腔“江湖夢”哩。

見這台子前擠的人越來越多,顧卿被氣悶的喘不過氣來,人多味道也重,她連忙要走。見老太君要走,其他人趕緊開路,讓邱老太君和兩個少爺出了人群。她們一走,旁邊原本擁擠的人群看了半天,也沒看到台上舞出個花兒來,也就散了大半。

隻留那台上剛剛還心中大喜的班主臉色一青。

擦,看起來也是顯貴人家,竟小氣到一個銅子兒都不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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