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爹出征時帶回了許多前朝的孤本,他本身非常喜歡讀書,對書本的喜愛更高於金銀珠寶。我從中選了幾本,準備送給師父。
我在前麵繞了一圈,沒有找到師父,徑直就往後院而去。不在前麵,肯定就是在師母那。
然後我就看到了她。
這個蹲在地上挑選著紅葉的女孩,是我這麼多年來見過的最美麗的女孩。當然,我平日裡不怎麼出門,以前也一直住在軍營裡,也沒見過多少女孩就是了。
她叫張搖光。搖光,破軍星也。誰會給自己的女兒起殺伐氣這麼重的名字?後來我才知道,她的“搖光”和天上的星星一點關係都沒有,取的是“光芒閃動”之意。
她雖然在亂世中遭遇家破人亡,卻沒有絲毫倉惶之意,眼神裡帶著堅毅,很像我的母親。也許正是那種堅毅又聰慧的氣質吸引了我,讓我非常喜歡和她談天說地。
我們都曾經曆了戰亂,也都曾直麵過親人離去的可怕場景,我們都是在親人走後,才開始覺醒,有段時間,我以為我找到了世界上另一個我。
她有著非同一般的野心,我從一開始就知道。但我覺得她的野心和我的抱負並不衝突。
總有一天,我要長出巨大的羽翼,翱翔於九天之上。而她的每一根羽毛都在閃閃發亮,就如她的名字一樣,注定不會永遠沉寂。
我也有著非同一般的野心。那些在災荒之年還橫征暴斂,把我們當做豬狗一般的胡人,總有一天,我要把他們全部趕回漠西去。
我爹想要等天下太平後卸甲歸田,而我想等天下太平後進入新的朝廷,重新讓中原大地恢複生機。
那些十室九空,那些易子而食,我想在我的有生之年,讓它們結束。
楚睿突然也開始頻繁的出現在先生府裡。先生雖然是他的舅舅,但正因為如此,他反倒不經常到先生府裡來。楚睿雖然是長子,也很受楚伯伯喜愛,但他畢竟還有兩個弟弟,公然拉攏父親的心腹和親信,總歸不好。
我敏感地嗅到了一絲不對勁,尤其是某一次我碰見了楚睿和張搖光在交談時。楚睿臉上那種滿懷笑意的表情,讓我知道了他要做什麼。
那是一種誌在必得的氣勢。
我這人從小想的比較多,也不太容易被情緒控製。若是其他男人,此時大概會被妒火衝昏頭腦,上去質問或者傷心欲絕地離開,但是我卻站在樹後,冷靜地看完了他們的交談。
他們在聊通州的戰事。張搖光原本正是住在通州。楚睿提出了他想要對通州進行的一些方略,搖光不停的補充,告訴他通州的風土和人情決定了哪些可以做,哪些不可以做。
她的眼神裡閃爍的,正是我曾經不止一次窺見過的野心。
楚睿並不是一個會對彆人一見鐘情之人,更不會在明知自己和搖光十分親密的情況下做出“橫刀奪愛”這樣的事情。他是一個謀定而後動,從不做沒有把握之事的人。
那麼,為什麼楚睿會這樣做呢?他在給張搖光一種暗示,一種可以輕易實現她野心的誘惑。這並不是他能做主的誘惑。
那麼,是楚伯伯?
是了,父親在軍中威望極大,先生本是晉陽張氏的族長,家中也和無數大族聯姻,他們掌握了楚伯伯軍中的後勤、軍略等等各方麵的要害。
是他太天真了,父親和楚伯伯即使私交再好,楚伯伯也不可能安心看見一個手握重兵的軍中統帥和文臣之首順利聯姻。楚伯伯如果要生了疑心,所造成的可怕後果,可能讓現在所有人努力的一切都煙消雲散。
為了不刺激到任何人,楚睿隻能這麼做。
許多念頭隻是一瞬,等我想明白時,搖光和楚睿甚至還在那裡討論是該走水路,還是從蟒山背麵繞過去的問題。
我默默地轉身離開了。
這是個無解的結,我找不到兩全的法子。
第二個月,傳來了張搖光和楚睿定親的消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