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7章 張寧來訪(2 / 2)

他身邊四個一等丫頭四個小廝都是舅舅找來的,大約是哪個覺得今天情況不對,去舅舅府上報了消息吧。

“舅舅不來,外甥也是要找舅舅商量。此事說來話長……”

李銳並不知道顧卿到了皇宮被皇後留下所為何事,顧卿內襟裡藏著皇帝的手書也沒有讓李銳看到,所以李銳隻當顧卿進了宮不停叩拜太過操1勞,又加之早有中風的跡象,突然發病而已。

他心中對祖母為何不願醒來也有疑惑,隻是此事是旁枝末節,自然不用和他舅舅去說,他隻是大略的說到祖母突然中風發作,以致暈倒,他去請告老的禦醫,嬸母卻不知從哪裡弄出一個精通“腹語術”的神婆來,要給祖母驅邪雲雲。

張寧自然不是方氏那種蠢婦,一聽到方氏說要“驅邪”那段,就緊張了起來。

“那神婆有沒有亂說什麼?”

“沒有,那神婆不敢說祖母身上有邪,隻是說馬車中有黑氣。她想潑馬車公雞之血,卻被我的大堂兄攔下,一直拖到我回來。”

李銳一臉不甘地說道:“後麵的事舅舅也知道了。我回來一見,怒不可遏,揮鞭抽了那個婆子,又叫人把她捆了帶去刑房裡。這神婆在府裡呆了絕不是一天兩天,也不知道我那嬸母留著這人到底是為了什麼。”

自春秋戰國時起,巫蠱之術就盛行,神巫之事更是屢屢多見。到了漢武帝時期,“巫蠱之亂”導致長安城中死傷過萬,太子含冤自縊,皇後衛子夫自殺,前前後後有將近四十萬人受到牽連,一時人人自危。

這是這場動亂,才讓原本巫風盛行的世情慢慢轉變,巫女神祝也漸漸行蹤隱秘起來。

但這並不代表巫祝符咒的蹤影就消失了。

顧卿給兩個孩子說“三國”的時候,開篇就說到黃巾軍,其首領張角,就是一個非常會裝神弄鬼的“天師”。顧卿曾和他們解釋過“太平經”是什麼玩意兒,也解釋了所謂神明上身,是一門叫做“腹語術”的技能。

至於符水治病,也大多是心理暗示,或者把某些草藥汁液浸入符中曬乾,再浸泡在水中以作“符水”,這幾千年來,這些騙術都一直流行,就是因為不停的有人相信。

後世揭穿這些騙術的節目不要太多,所以顧卿一說歡了,拉扯出諸多例如“斬鬼見血”、“炸鬼手”之類的騙術,直說的兩個小孩神采奕奕,把顧卿當成那種“慧眼如炬”的神人。

尤其是“斬鬼見血”,顧卿說的最為詳細。符紙都是薑黃紙,噴上堿水就會變紅,或者劍上有堿液,斬落在符紙上,符紙上碰到堿水,就會留下血痕,像這樣的騙術,算是“神騙”裡爛大街的招數了,可這個時候的人還大部分都不知道。

李銘和李銳在聽顧卿說了這麼多騙術之前,對這些和尚道士巫婆還有帶著許多敬畏之心的,可等聽完奶奶的“科學大揭秘”,那真是一點神秘感都沒有了,隻剩下厭惡。

所以今天那巫婆腹中說話,府裡其他下人都驚駭萬分,隻有李銳對這種奶奶曾經說過的伎倆實在不耐,這都是把他們當傻子耍呢!

這才一鞭子抽了過去。

話說回來,若不是顧卿曾經和李銳、李銘說過這些鬼魅伎倆,他們怕也是和其他人一樣將信將疑。

這些騙子,都是趁旁人對親人“關心則亂”,才會屢屢得手。對李銳來說,這般可惡之人,抽一鞭子都是輕的。

“沒有留下什麼話柄就好。那巫婆現在在何處?”張寧看著外甥,“方氏招這婦人進府,絕不是‘以備不時之需’這樣的原因。最好還是審問一番才好。”

“正是要請教舅舅。外甥年輕,沒經過這種事……”

張寧以為外甥要讓他來審訊那神婆,結果李銳卻捏了捏拳頭,“外甥要親自審那神婆,還請舅舅在旁指點。”

張寧看著一臉肅然地外甥,輕輕地點了點頭。

“那我便助你一臂之力。”

那神婆“柳女”被關在信國公府的刑房裡,這處刑房相當於小型的牢獄,並不是府裡建的,而是先皇賜下這宅邸之時,就設在了仆房裡。

想來原本這個宅邸的主家也不是什麼寬厚的人家。

信國公府的這處刑房,最多隻關過偷了主人東西的下人,裡麵的刑具更是很少動用,李銳找了個下人帶路,和舅舅一起進了刑房,可到了這間傳說中的“刑房”,連那些刑具到底是做什麼用的都不知道。

李銳正在傷腦筋,張寧卻笑著說:“你那嬸母身後又沒有什麼勢力,平日裡又不能出府,能讓人為她做事,無非就是用錢罷了。這樣的人審問起來最是簡單,哪裡用的到刑具?”

這些小孩子大概是聽多了大人們說官老爺們如何嚴刑逼供,都當每個人都是那種忠傑烈士,或是身負冤屈之人了。

若刑訊是如此困難的事,那刑部早就沒人願意呆了。

張寧在外甥見那神婆之前,便教了外甥如何說話,如何威脅,如何以利相逼,讓李銳再去依法施為。

那神婆先是不願意說,一口咬死就是進府幫方氏參謀“子嗣”之事的,說是府上陰氣太盛,她這都一年多了,一直懷不上孩子,聽說她神力驚人,要請送子娘娘上身。

張寧見這神婆如此偏袒方氏,便覺得其中另有隱情,讓李銳叫刑房的下人用刑。

待指甲拔到第五個,那神婆果然招了。

“我原本擅長的就不是送子,而是巫咒之術。這府裡的夫人請大理寺卿府裡的老夫人將我請來,又花重金請我入府,叫我作咒害人。”那神婆臉上本就有傷,現在又被活活拔了五個指甲,連神智都不清楚了。話聲也越說越小。

那刑房的下人聽到這種陰私之事,嚇得恨不得捂住耳朵。無奈銳少爺的舅舅張大人叫他對那女人潑一盆冷水,隻能一邊哆嗦著,一邊潑了一盆水去。

此時天冷,那女人被冷水一激,果然又神智清醒了起來。

“方氏叫你所咒何人?”張寧臉色也不太好。

那方氏總不能讓人咒自己的丈夫孩子,不是老太太就是李銳。再聯係到老太太今日莫名昏厥……

“我也不知!我隻負責下咒!!”那叫“柳女”的神婆大聲喊叫,“我收了她七百兩金子,為她作一場法而已!我不知道是誰!”

“一派胡言,不知道是誰,怎麼能咒人!再拔!”

“發為血之餘,我是楚巫一派,隻要生辰八字和頭發就行了!作法的假人傀儡被我放在了屋內神龕裡的神像之中,我日夜在府裡做法,要做滿七七四十九天,那人才能被咒死,現在才二十多天……”這叫做柳女的神婆右手鮮血淋漓,聽得要再拔,忙慌得什麼都招了:

“我作法要咒那人是戊辰年七月十九日辰時生的,八字是戊辰、庚申、丁巳、甲辰……”

她每說一字,李銳就頭暈目眩一分,待她說完八字,李銳扶住牆,渾身被冷汗濕透,竟有些站不住。

“夠了!不必再說了!”張寧大聲喝住那神婆要接著說的話。“給她手上上藥止血,再給她換過衣服,喂點吃的。”

柳女的眼神裡露出希望來。

“我們不是那無故殺人的人家,冤有頭債有主,你既然都供了,我們自然不會私下要你性命。隻是你想用巫蠱之術害人卻不假,等此事查完,我們會將你送進官府。你自作自受,好自為之。”

說完又吩咐左右,吃完東西立刻就把她嘴堵上,再捆起來,以防她再想用什麼其他法子害人,又或者尋了短見。

這人若真是楚巫一派,那確實不是什麼神騙,怕是為了讓他人信服,才學了“腹語”的法子。

張寧見外甥一臉頹然,對他的肩膀使勁一拍!

“你再害怕,事情也都發生了,你堂堂男兒,怎麼能做這等怯懦之態!”

張寧見李銳神情呆滯,接著喝道:“巫蠱神鬼之事不是小事,你這生辰八字隻有家裡人知道,現在泄到神巫手裡,還不知道要惹出什麼大禍!那神婆手上的假偶一刻都留不得!要是被有心之人利用了……多少人栽在這上麵!”

李銳一點也不信就憑一個人偶,一條八字就可以殺人。

他全身無力不是因為害怕,而是不敢置信方氏竟然恨他如此之深,居然冒著這般的風險,在自己院子裡下咒害他!

她難道連最後一點臉麵都不要了嗎?若是此事被戳穿,她可想過李銘怎麼自處,如何見人?他那叔叔圖謀親侄,難道有什麼好處嗎?

李銳一口悶氣憋在胸腔內,吐也吐不出,吞又吞不下去,隻得拿起牆上的鞭子,胡亂抽了一通,轉身就往外走。

張寧見外甥連脖子上的動脈都在怦怦跳動著,連忙要去拉,結果李銳悶頭隻管走,他力氣極大,張寧竟拉不住他。

“你要去乾什麼!方氏是你嬸母,在生氣也不能作出……”

李銳轉過頭。

在黑暗之中,隻看得到他那雙燃燒著熊熊怒火的眼睛。

“我不想對嬸母做什麼。”李銳用岩石般硬邦邦地語氣說道,“我隻是想去嬸母院裡,當著她的麵取出那個假偶。”

“我想看看她究竟還要作甚麼法!”

李銘和李鈞還在“雲中小築”裡邊守夜邊等他,倒是省了他讓弟弟難堪。

張寧聞言,便不再拉他。此事總要撕破,這方氏再這麼蹦躂,他們府上也要被牽連。

隻是晚上夜闖嬸母院落,說起來實在是難聽至極,而且有構陷的嫌疑。

張寧看著侄子,長籲了一口氣。

“你現在去不妥,我和你去持雲院,請老太太做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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