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茂將牙咬得嘎嘎作響,恨不得生啖那些人的血肉才好。
“不要這樣用力,筋肉一緊張,傷口容易崩開。”一個滿臉白色胡須的老人一邊抹著藥,一邊用羯語勸李茂不要動怒。
李茂並不知道自己在哪裡,也不知道麵前這一臉風霜的老人是誰。他一醒來就在這座帳篷裡,而這個老人家說著一口他完全聽不懂的話,不停的給他用熱水擦拭全身。
他覺得自己應該是發燒了,臉上很燙,身上卻感覺冰冷。這老人把他脫得乾乾淨淨地,讓他赤身果體的裹在羊皮製成的被子裡,上麵還壓著他的那件羽絨大襖。
帳篷裡點著火盆,這帳篷不知道是用什麼皮硝製而成的,密不透風,卻並不讓人覺得氣悶。
“你是漢人的大官是不是?我們的首領說我們要想活下去,隻能找漢人的大官做主。可是你是大官,都被人傷的那麼慘,怎麼能幫到我們呢?哎,你們這些漢人,老天賜給你們肥沃的土地和廣袤的原野,你們不好好耕種,來搶我們的草場做什麼?”那老人絮絮叨叨地說了一大堆,看見李茂迷茫的眼神,又說道:“你聽不懂羯語?沒關係,我也聽不懂漢話。就是因為你聽不懂我才和你絮叨,現在的羯族小夥子都不愛聽圖爾庫嘮叨啦……”
草原上的漢子過的苦,風像刀子一般的刮,雖然汾州並不在極西或北麵的那些地方,但羯人住的地方並不在汾州中心,而是更西的地方。他們逐水草而居,在河套一帶四處為家,三十歲的時候看起來活似中原四五十歲的男人。
李茂從來沒有吃過苦,雖然三十歲,看起來還是白白淨淨的,所以圖爾庫老人覺得他還是個小夥子,把他當部落裡那些小夥子那般絮叨。
李茂雖然聽不懂這胡人的話,但也感覺的出他並無敵意。若不是這些牧民相救,他怕是早就已經凍死在那雪堆之中,所以他對著老人十分感激,忍著傷口的疼痛開口道:
“這位大叔,在下李茂,你聽得懂我說的話嗎?”
圖爾庫見李茂和他說話,十分高興,連連點頭。
“你聽得懂?太好了,請問這位大叔,這裡是哪兒?”
圖爾庫繼續點頭。
“大叔?呃?鵝鵝鵝,曲項向天歌?”
圖爾庫還是點頭。
李茂:……
難道他隻會點頭嗎?
圖爾庫見李茂看起來神誌十分清醒,連忙把草藥往藥碗裡一丟,起身奔出了帳篷。
沒過一會兒,一個身穿羊皮襖的高大漢子走了進來。他虯髯滿腮,腰間插著一把短匕,一開口,整個帳篷裡像是有鐘在敲一般。
“我是土漠草原羯人的首領,我叫蘇魯克。這位漢人朋友,你是誰?為何被埋在雪中?”他的漢話說的非常生硬,但李茂先前聽了那羯人老者一大段莫名其妙的羯語,早就頭暈腦脹,乍聽得這羯人說著熟悉的句子,當即大喜過望。
“你會說漢話?極好,極好!我是李茂,乃是……”他準備說自己是大楚的國公,後來一想這些胡人大概不知道國公是做什麼的,便改口道:“我是大楚的官員,替皇帝出來巡查的,後來路遇不明軍隊的追殺,這才進的雪堆躲藏。”
多虧下了雪,他躲進雪堆,才瞞過了那群人所帶的獵狗的鼻子。就是不知道這批羯人究竟是怎麼在雪堆裡找到他的。
李茂管著兵部,自小又在父親身邊長大,自然知道羯人是什麼人。
漢人管他們叫羯胡,是在匈奴之後生活在西域的胡人之一。七十年前,西域有一支胡人崛起,一路從西打到了東,直直打到了中原。這群羯人原本在西域生活,竟然被那批胡人驅趕到了中原,後來就在中原落了地,生了根。
先皇起兵,那群胡人終被趕回了西域。這群羯人因為沒有做過什麼錯事,加之數量又少,先帝便沒有為難他們,讓他們繼續在中原河套一帶放牧為生。
隻是因為他們和肆掠中原的那批胡人長得很像,這麼多年來,羯人一直受到漢人的歧視,除了汾州和甘州邊境有些漢人會和他們通商,偶爾換取一些牛羊馬匹外,平時並不互通。
汾州馬場裡有不少好馬,就是找這批羯人換的馬種。
那叫蘇魯克的羯人首領聽到李茂果真是大楚的官員,高興地咧開了嘴。
“大楚的官?很好很好,我正好要找大楚的官告狀!你在大楚管什麼的?管的到你們的馬場嗎?”
‘馬場?他說的莫非是汾州的馬場?告狀?’李茂壓下心中的驚疑,點了點頭。
他的爵位是一等公,可是官位卻是正三品的兵部侍郎,屬下管著大楚的武備,馬匹自然也算是武備之一。
“我管的到馬場。我是馬場牧丞的上官。”
“上官?就是他們的頭兒囉?是了,你說你是皇帝派來巡查的……”
那蘇魯克說著說著,也不知道從哪裡學來的,居然跪下來對著李茂嚎了一嗓子:
“青天大老爺,你要為我們做主啊!”
這虯髯大漢地一嗓子,直接把李茂嚎懵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