男孩子總是要移出後院的,他母親再喜歡兩個孫子,也不能抱在房裡養。若是孫女兒……
李茂已經笑得合不攏嘴了。
‘每天養傷的時間,除了睡就是睡,真是無聊啊。下次還是請塔娜多來配他聊聊天吧。蘇魯克畢竟是首領,每天要忙的事很多。’
李茂就這樣一邊想著自己母親兒孫繞膝的場景,一邊心滿意足的沉沉睡去了。
京城,信國公府裡。
“你說什麼?銳兒點了二十個家將,帶著東升先生和蔣先生出城了?”顧卿從皇宮裡回來都沒有腿軟,這一下子腿卻真的有些軟了。
“他一個孩子,怎麼能這麼胡來?二十個人能乾什麼?他叔叔帶了將近兩百個人都出了事!”
那門房的下人被顧卿吼得頭都抬不起,連忙說道:“他是主子,小的不敢攔著,原本小的想派個人來通報下老夫人,結果銳少爺一鞭子抽開了我們,和家將們騎著馬就跑遠了!”
“這東升先生也是在瞎胡鬨!他們可有說去何處?”
“沒有,小的隻是個下人……”
顧卿煩躁的在原地走來走去。
“怎麼就走了呢?我還以為李銳是個穩重的,把這事和他說了,結果居然也是個頭腦不清楚的。到底會去哪兒?去了汾州?帶了東升先生,莫不是去通州?我的天啊!他還是個孩子啊!”
顧卿拍著桌子,“快派人去追!追!”
花嬤嬤見顧卿一口氣像是要上不來的樣子,連忙撫著她的背邊順氣邊安慰。
“太夫人,我覺得你也不必太過擔心。我看銳少爺不像是個莽撞的人,何況還有東升先生跟著。你先歇歇氣,叫家人乘快馬去追就是了。若追上了,能勸他回返最好,勸不回來,也就隻能認了。”
“我怎麼可能認了!剛剛陷進去一個老的,現在難道又要陪進去一個小的?早知道我就不進宮了!那個東升先生,我真想抽他一頓!”
“不能認也要認。”花嬤嬤知道顧卿這是關心則亂,不得不把話說的重一些。“太夫人,若是國公出了事,你覺得現在家中男丁裡誰能撐起這個家來?難道是十歲不到的銘少爺?隻有您和銳少爺。他總有一天要像今天這樣出府的,您難道能一輩子跟在他屁股後麵替他擋風遮雨不成?您現在做的就是鎮住府裡!”
“雖然不知道銳少爺出去是為什麼,但既然連您都瞞著,自然就是怕你反對。事到如今,是後悔生氣煩惱都沒用了。不如靜觀其變吧。”
顧卿聽了花嬤嬤的話,一下子有些站不住。
她怎麼能靜觀其變?她怎麼可能靜觀其變?
她們怎麼知道自己留在這個古代,究竟失去了什麼!
她失去了容貌,失去了工作,失去了青春,失去了家人,失去了朋友,失去了足以安身立命的能力,失去了未來大把的時光,她這輩子連結婚生子都成了奢想!
老天送她來古代,難道不就是為了這個信國公府嗎?這個信國公府有什麼重要的,需要她一個普通的弱小女子拋棄一切來救?
為了這個孩子,為了這個信國公府,她這輩子都不可能有孩子了!
若是她如此努力都沒能保住李銳的命,她救他一次有什麼意義?就為了讓他在十四歲的時候再死一次嗎?
她以前一直以為自己是李銳的精神支柱,現在她才發覺,原來自己能一直不倒,是因為李銳做了她的精神支柱啊!
顧卿看著花嬤嬤擔心的眼神,實在是無法做到像她那般平靜。她如何能平靜?她真想問問花嬤嬤,為何無論什麼時候都能這樣不驚不喜!
“追!一定要追到!若是他不願意回來,讓他沿路通過驛站給我寄信!”顧卿緊緊地抓住桌角,咬牙切齒地跟那門子說:“告訴李銳,若是他有個萬一,我也就不活了!是真的不活了!”
顧卿話一出,花嬤嬤和滿屋子的下人全部嚇得跪倒下去。
“太夫人請息怒!”
“我息什麼怒?我一點也沒怒!”
顧卿指著門口,對那門子說:“走,彆回頭!追到為止,否則不要回來!”
那門子被顧卿嚇得不清,顧卿的那眼神那表情,已經表現出她說的根本不是威脅的話,而是已經下定了決心的堅定。
闔府上下現在就這太夫人這一根主心骨,怎麼能倒下?!
那門子連禮都沒回,站起身一溜煙就拔腿跑了。
他跑的那般快,快到一路撞了無數丫頭婆子,卻連停下來道個歉都沒有。他恨不得再長兩條腿,能跑的比馬還快才好。
銳少爺,千萬不要跑太遠啊!
京城外的驛道上,二十餘騎在拚命奔馳,他們就像是後麵有著追兵似得,跑的極快。
隻有他們自己知道,他們躲的不是追兵,而是一位老祖母的關切之情。
他們一行人奔馳了一個早上,總算是出了京郊地界。此時已經到了午飯時間,他們下得馬來,隨便在路邊找了個空地,坐下來吃飯喝水。
這些家將都是行伍出身,習慣了行軍的日子,這才趕了半天路,自然是不會有什麼不時。杜進也是吃過苦的人,騎馬趕路對他算不得什麼。隻有李銳,習弓馬之術還沒有兩年,更彆說騎馬跑這麼遠了。
李銳下了馬的時候,兩條腿半天合不起來,脊梁也覺得一陣陣的酸軟。
蔣師父看了他那個樣子,大笑著說:“你這個樣子,出去了彆說是我的徒弟。在我底下練了兩年的新兵都不會弱成你這個樣子!”
李銳沒有說話。他已經快要被“離家出走”的負罪感壓垮了。他的腦子裡全是她的奶奶。一下子是奶奶對他的各種控訴,一下子又浮現出她奶奶在家裡擔心地大哭的樣子。
也許所有剛剛離家的孩子都會這樣吧。
他曾聽過,他的父親跟著鄉人去投奔爺爺的時候,還不到十歲。如今他已經十四了,家中叔父有難,一家婦孺,他必須要立起來才是啊。
杜進拍了拍蔣師父的肩膀。“讓他一個人思考一會吧。他身上的擔子太重,雖然決定去這麼做了,可是心裡的壓力卻太大。隻能盼望旅途順利,他自己能夠開解了。”
信國公府一行人吃完乾糧,喝完水,繼續向著汾州的方向前進。
李銳一路上,數次回頭去看。他內心的糾結,自己也不能明白是為何。
他覺得他們身後隨時都會出來一隊人,那應該是家中派來求他回去的,他甚至這一早上的路途中都在想,如果家人出現了,自己該組織起什麼樣的句子,如何用大義和感情,義正言辭地回絕他們的請求。
可當他不停的回頭後,他的身後隻有彌漫著一大片仿佛像雲般的塵埃。
瞬間,鋪天蓋地的失落感向他壓來。
就像是一個離家出走的孩子,卻發現根本沒有一個人出來找他一般。
李銳往前看去……
啊!可惡!他的心情更不好了!
因為他騎在最後麵,一行人所揚出來的灰塵全都跑到他嘴裡了!還有,為什麼馬會一邊跑一邊排泄?就連拉出來的那些xx也全都掉落在他麵前!
他什麼都看見了!
“駕!”李銳使勁地一抽鞭子,猛地衝到前麵去了。“啊啊啊啊,喝,喝!”
“李銳,慢點!你沒趕過路,跑這麼快回頭大腿會磨破的!”
“啊!喝啊啊啊!”李銳又是一抽馬鞭。
他的焦慮,他的憂心,他的糾結,都在這陣奔馳中發泄了出來。馬蹄每踩到地麵一下,就會揚起塵土,他一想到他也讓彆人吃了土,滿心就是說不出來的痛快!
在這一群人的頭頂上,柔雲悠然地流逝著,看起來就好像連天空也無限寬廣,使得雲朵都迷路了,徘徊在天上。而在這片官道上,除了風與他們之外,所有東西都好像靜止不動了,有一股莫名的壓迫感緊緊壓抑著他們。
可是衝在最前麵的那個少年正在快活地喊叫著,所有的家將們都被這有力的加油聲所鼓舞著,不知疲倦地奔馳而去。
“如果連菜鳥都追不上,你們還算是家將嘛!”蔣師父一邊笑著,一邊如此在喊。
也許是出於自尊心的關係,所有人都悶著頭控著馬,誰也不願意認輸,也不願意露出疲態。
李銳再也不願意吃一臉灰,也不想再自怨自艾地不停回頭。
他隻有一個念頭,不停地心頭呐喊:
“跑快點,再跑快點!跑到前麵去!就這樣一口氣跑到汾州!跑到涼州!跑到叔父那!跑到舅舅那!”
“駕啊啊啊啊!”
他們一直跑到傍晚,在太陽落山,城門關閉之前,找到了一個城鎮休息。
李銳雖然是官宦子弟,卻是白身。杜進也辭了通州的參讚職位。這一行人中,除了那家將的首領領著一個國公府的屬官虛銜,竟是沒有一個人有資格住官府的驛站。
好在杜進熟悉道路,一群人才沒有落到留宿野外的結局。
“總算是可以找個地方躺一下了。”蔣師父沙啞著聲音感動地看著城門。嗖地下了馬。他是白身,過城門是不能騎馬的。
一行人紛紛下馬,到了李銳時,他苦惱了一陣,望向了蔣師父,可惜蔣師父完全沒有接收到他的信號,李銳隻能看了下地麵,幾乎是和掉落沒兩樣地下了馬。
李銳紅著臉滑下了馬,雙腳碰到地上的一瞬間,整個人都定住不動了。此時一行人已經走到了門洞口,卻沒見小少爺的馬跟上來,連忙回頭去看。
隻見李銳滿臉通紅的站在那裡,等身體和大腿都沒有那麼痛苦了以後才勉強開口說道:“我好些了,不要管我,一起進城吧。”
杜進無奈地搖了搖頭,回去攙扶住了自己這個年輕的弟子。雖然平日不失沉穩,也能吃得了苦,可是對於這種事情,怕是以前從來沒有想過吧。
城門口的士兵非常奇怪地看著這一行人。人人都有馬,怕是非富即貴,可是這一行人裡有老有小,領頭之人看起來還是一個少年,實在是奇怪。
其中一個士兵站了起來,忍不住上前盤查。家將首領拿出身上帶著“信”字標記的憑證,和那士兵說道:“信國公府家將出來辦事,這是憑證……”
然後又拿出京兆府幫忙開出的路引。
“我們從京中來,這是路引。”
那士兵一看,果然是京中的路引,這一群人要往涼州而去的,連忙低頭哈腰地送還了憑證和路引,小心地陪著笑說:“我們城裡有間雲來客棧,最是乾淨舒服,幾位貴人若是行路辛苦,不妨去那裡歇腳。”
“喲,你這小兵還負責拉生意?”家將首領笑著說,“好,那我們就去住那雲來客棧,若是不好,小心我回來打你!”
“不敢不敢,各位都是京中過來的貴人,那裡看的上我們小城的客棧,隻不過這家客棧真的很不錯,小的這才推薦。”他笑著指了指城內。“沿著這條路往左,一直走就能看到雲來客棧的招牌了。”
他們謝過那個士兵,過了城門,又騎上馬,向著那客棧去了。李銳幾乎是被人托著上的馬。
他現在隻想躺在床上休息,連飯都不想吃了。
作者有話要說:肥吧?下午還有一章。
小劇場:
茫茫官道上,覺得自己已經跑到極限了的家丁崩潰了。
少爺!你們是用飛的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