吳玉舟和陳軼曾經想象過很多次這樣的場景。Du00.coM
這位從小被李國公和李蒙嗬護著長大的孩子,在突然收到父親的這封信時,會有什麼樣的反應。
也許會大笑,也許會大悲,也許會喜憂參半。
而李茂確實是哭了。
他們並不知道信中的內容,但他們也曾想象過,若他們收到了死去的父親數年前留下的信函,會是什麼樣的心情。
所以當李茂難掩心中情感,忍不住淚流的時候,他們隻能稍微將臉轉向牆壁,將時間留給這對隔著生死在對話的父子。
李茂用袖口擦掉了眼淚,眼淚若掉到信上,隻會臟汙掉信函。
他接著往下看去。
“吳玉舟和陳軼兩人,和我是莫逆之交,又無家室,孑然一身,可以信任。你兄長昔日的那些幕僚,我已經安排好了他們的去處,或為官,或經商,各有前途。若你從此寂寂無名,這些人的前途就是我送給他們的去路;若你有心奮進,他們將是你的助力。你若要用他們,可讓吳、陳兩位先生替你聯絡。若他們無心助你,也不必勉強。你有吳、陳二人,勝過許多幕僚。”
“大孫兒李銳從小定親的陸家,乃是吳中大族,自陸元皓接替你兄長成了新的翰林院掌院,陛下一直疑他,不肯重用,怕是要終老在翰林院裡。但此人愛才,不拘門第,不愛攀附權貴,也不喜俗物,是個有趣的人。不過,你和他不是一路人,(他怕也看不上你)你不必想著交好與他,順其自然即可。翰林院眾多翰林,是陛下為新皇所備,你可結交,這些人總是要外任為官的,你無需忌諱。”
“你大嫂張靜,乃是先皇之人。當年我交出兵權後,陛下曾與我坦白。昔日我軍權過盛,他的想法,我也能理解。此事我知,你兄長也知,我們既無心爭權奪勢,自然也不用擔心被發現什麼。我隻歎當年情分,竟在這些小事裡被磨得乾乾淨淨。”
“隻是你大嫂竟然投湖自儘,事情越發怪異,怕是其中有所隱情。張府不可信,切莫交往太深。我已沒有心力再細究這些事,現在腦子也是清楚一時糊塗一時,這件事,索性就留給後人了。李銳若能成才,你可把這一切告知與他,讓他自己去探尋此事;若他不能成才,你便等他成年後為他請個封賞,讓他移府彆居。”
“我昔年鎮壓了岐陽王之亂,岐陽王有一幼子,被岐陽王舊部拚死救出,怕是會留下禍根,伺機報複;世族勢力過大,相互勾結,日後也恐會釀成禍患。但世族處事之道,在於平衡,你若壓製,他們反倒會更為團結。世族之禍,可借世族之手平息,你須謹記。”
“你若缺錢,和小時候一般,找你娘要吧。我留下了不少金銀財寶,都在你娘的私庫裡(記得彆花完了)。我已在家鄉置了不少祭田,若是你實在無法力挽狂瀾,不妨讓子孫都回荊南老家,有良田傍身,亦可度日。”
“最後,老子死了,你兄長也死了,隻留你一個。我老李家這一支能不能開花結果,全看你一人了。若是要做什麼危險的事情,先得留下多多的兒子再去,要是你讓我斷子絕孫,我在地下也和你沒完! 父李碩 絕筆。”
李茂看完這封信,又哭又笑,幾不能語。
他危險的事情已經做了好幾樁,兒子沒留下幾個,老婆和她腹中的孩子差點都死了。侄子被自己害的幾乎成了廢人,母親被他養壞的侄子頂撞,先是昏迷不醒,後來差點絕食而亡。
他跌跌撞撞一路走來,除了運氣好,竟看不出自己有哪一點像是父親或兄長。
他小心翼翼的收起信函,貼身放好,躬身和兩位先生道:
“父親的信件,我已經見了。日後還要麻煩兩位先生不吝賜教,多多教導與我。”
他說的字字都是肺腑之言,他實在太缺人了。
“不敢不敢,國公爺做的很好,國公爺這樣不溫不火,其實正是上乘之道。我們深受老國公大恩,您有這般成就,我們也很高興。”吳玉舟不敢受禮,微微避讓,又說道:“我當年離開信國公府後,買下了平康裡的一家青樓,名喚雲夢閣。若是國公爺要找我,可派人前去。”
李茂微微一愣。
青樓?
陳軼見李茂的臉色微變,大笑著搖頭道:“老國公本是想讓他在京城裡開酒樓的,結果吳老兒想著青樓楚館之中傳遞消息最快,他又好色,便買了一家青樓,小心經營。隻是李老國公去後沒多久先皇也去了,國喪期間禁止飲酒作樂,平康裡日子十分蕭條,他那雲夢閣又是第一流的妓館,全靠著官宦富商營生,這一下子,把他打擊的不行……”
“非也,我並非好色,而是好美。這是極大的區彆……”吳玉舟一本正經的解釋,“而且我開青樓,既然是為了培養可用之人,能不讓她們接客,自然忠心更高,你不懂這其中的玄妙……”
“噗!”陳軼狂笑,“這種玄妙,我還是不要知道才好。”
“你當然不知道,你又不喜歡女人!”
“兩位先生,還是這麼詼諧……”李茂見又兩位昔日的客卿又拌起了嘴,忍不住有擦擦冷汗的衝動。
開……開青樓?
雲夢閣是平康裡最大的妓館,而且許多姑娘賣藝不賣身,當家的明明是叫做“流雲”的婦人,他雖沒有去過平康裡,可也聽聞過她的豔名,什麼時候成了吳先生開的了?
“閒話休提。我離開信國公府後,開了一家書院,專門教授寒門子弟。此事你應該知曉。”陳軼收起笑容,平靜地說著。
李茂點了點頭。陳軼的“行知書院”在京城中很有名氣,陳軼認識許多人,他開書院,講課的先生都是現成的,也接濟了不少學子。
因為陳軼是從他府裡出去的,他一直關注著“行知書院”,期望他走的越來越好。
“能這麼快再投奔到公府門下,實在是太好不過了。”陳軼板起臉來,一本正經地說:“我那書院人數越來越多,快要入不敷出了。當年我從老國公那裡所得的投資,如今已經用的七七八八。國公爺,此番我前來,是希望府中能援助一二,否則我那書院,怕是離關門不遠了……”
要……要錢?
當年父親和兄長究竟是怎麼和他們相處的?為何他有一種要被賣掉的感覺?
話說李茂和兩位老客卿正在前院“愉快”的交談,剛剛起身的顧卿也得了通報,說是偏院裡的塔娜姑娘有事求見。
顧卿昨夜睡得很晚,一下子想著方氏會不會被李茂打了,一下子又想著李銳離家這麼多天,能不能休息好;還想著是不是要把李小呆叫到錦繡院裡去,讓他做夫妻倆的調和劑……
她雖不是他們的親生母親和親生奶奶,可操的心,真是一點也沒少。
她睡得晚,起的也晚,塔娜和其他草原女子卻是起得極早的,一直熬到日上三竿,顧卿起床,她們才來求見。
顧卿一聽大清早的美女就要見她,頓時覺得壓抑在心頭的煩惱都消失了一半,連忙笑眯眯地吩咐:“見見見,快叫塔娜姑娘進來!”
明眸皓齒的塔娜俏生生地進來,先以手撫胸給顧卿行了個禮。顧卿心中歡喜,恨不得也照樣給她回一個才好。
“太夫人,昨日匆忙,我們沒有把行李整理出來,今日是來給您送拜師禮的。”塔娜拍拍手,門口幾個羯人姑娘捧著幾樣東西進來。
顧卿也回過頭,吩咐花嬤嬤把她昨晚找好的見麵禮拿過來。
“我們住在草原,沒有什麼好東西,太夫人不要嫌棄。”
“不嫌棄不嫌棄……”就算她練得是“空手到”,她都不嫌棄,更何況還有人給她送禮。
不是給邱老太君送禮,是給她送禮!送她教授技藝的禮!
她怎麼能不高興?
“這是我們草原上的一種吃食,我想太夫人應該沒有吃過,所以帶來了一些。”塔娜將盒子捧上,半跪著遞到顧卿的手邊。
“這是……奶酪?”應該是奶酪乾吧?顧卿伸手接過,往嘴裡放了一塊。
雖然味道有些不一樣,但是應該是乾酪之類的沒錯。
塔娜見顧卿絲毫不嫌棄,甚至直接拿了一塊就吃,心中歡喜極了,一下子就喜歡上了這個老太太。
她和李銳不一樣,是個很直爽的人呢!
塔娜點點頭,“我們叫它奶乾。”
她又從身後拿出一條腰帶。
“這是我們出發前親手為您編織的,希望您能健康長壽……”
顧卿笑嗬嗬地接下了。
雖然她也沒什麼衣服能配它,不過和這些小姑娘混熟了,找她們要件羯人的衣服穿穿,偶爾cos一下,也挺有趣不是嘛。
“還有這個……”塔娜取出一個小酒盞。“這是我們家的寶貝,夜光杯。”
塔娜此言一出,所有人都把眼光注視到了這個杯子上。
‘葡萄美酒夜光杯,欲飲琵琶馬上催……’顧卿在心裡念叨著,好奇的接過傳說中的“夜光杯”,細細看了一下。
哦,原來是螢石。
這東西據說有輻射,還是不要放在屋子裡,收起來比較好。
顧卿接了這個杯子,遞給了後麵的香雲,讓她放到庫房裡。又拿過花嬤嬤手上的首飾匣子,把一堆小姑娘全部叫過來,一個個地發禮物。
她其實很喜歡給人發禮物的感覺,在醫院裡時,也經常買一些小東西送小朋友們。
可是自她管家以來,已經被花嬤嬤三令五申必須要控製住手太鬆的問題,就連丫頭們現在看花嬤嬤,有時候眼神都帶著些幽怨。
可是客人不一樣,送客人東西,尤其是遠道而來的客人,是沒有這種顧忌的。
這些都是她昨夜和花嬤嬤挑揀出來的。草原上的姑娘不帶簪子,頭飾都可以忽略,找出來的大多是手鐲、項鏈、戒指耳環這樣的東西。
收到東西的姑娘們都很高興,喜笑顏開著謝過顧卿,給禮物的人高興,收禮物的人也高興,這實在是再好不過的事情了。
“太夫人,我們來,除了送禮物,還有其他的原因。”塔娜大大方方地說道:“昨日裡進來急,沒有在京城裡逛過,而且我父親他們還住在其他地方,我想去看看他們……”
“我想請貴府給我找個向導,我們畢竟是羯人……”
顧卿一聽是這個要求,那就更沒問題了。
人家大老遠來,想逛逛京城,不是很正常的嘛!
隻是叫誰陪她們去呢?李銘和李銳昨夜肯定沒睡好,兩個孩子一到一起就說不完的話,若隻是讓下人陪著,又未免太怠慢了。
對了,她怎麼忘了還有一個!
正好想辦法治治他的病!
“磬雲,去西園請鈞兒過來!”
噗!
不知是誰先笑出了聲,然後花嬤嬤也忍不住笑了起來。
“太夫人,堂少爺怕是自己都不太熟京城呢,你讓堂少爺帶著一群姑娘去逛街,彆一齊都丟了……”
“也是,我忘了這個。”顧卿拍了拍腦袋,“那就多派幾個熟悉京城的家人陪著去。香雲,開我匣子那些銀角子和銅錢,用荷包和帕子裝好。”
她扭過頭,和小姑娘們說道:
“你們可以去東西二市看看,若是看中什麼,就用這些買。不過我們這的商人比較狡猾,看你們是外來人,怕是會亂要價錢。”宰客嘛,古今中外都有。“這些錢我叫家中下人帶著,你們看中什麼,叫下人們講價,給你們買。”
塔娜幾個見還有這好事,都紛紛咧開了嘴。塔娜更是上前幾步,在所有人驚訝的眼神中親了顧卿的臉一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