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6章 齊邵“投誠“(1 / 2)

“你沒有覺得,離家一趟後回來的少爺有些嚇人?”擎蒼院的大丫頭蒼嵐一邊核對著這幾個月的銀子,一邊問同房的蒼溪。Du00.coM

“嚇不嚇人,不都是要伺候嗎?”蒼溪不以為然地說。

對她來說,隻要當好差,伺候好了這位主子,等年紀再大點,求個恩典恢複自由身,就算是熬出頭了。

“當然不一樣。我們是貼身伺候的一等丫頭,現在連近身都不行了,還叫什麼貼身伺候!那天我看少爺袍角沒弄好,剛伸出手去準備整一整,少爺就把我的手腕鉗住了……”蒼嵐把胳膊從袖筒裡伸出來。

“你看,到現在還是青的!”蒼嵐有些惱火地說:“他的力氣怎麼這般大啊!”

蒼溪不經意地掃了一眼,果見蒼嵐的手腕上有一圈青色的痕跡,她皮膚天生就白,這一圈青痕,看著就像是帶了個黛色的鐲子似的。

“還真是青了,用藥油推過了沒有?”蒼溪從櫃子裡翻出藥油來。“我給你推推。”

“不用啦,也就是看著嚇人,我最容易撞青了,過幾天就消了。”蒼嵐無所謂的擺擺手。“總覺得少爺似乎經了什麼不好的事,對人這般防備。哎。”

蒼溪若有所思地看著蒼嵐的胳膊,收起了藥油。

不光府裡一直在討論這位大少爺這次出門經曆了什麼,就因為李銳千裡救叔,而且確實把人救回來了,所以在京裡也得到了極大的讚譽。

李銳的那幫子國子監的朋友們,都紛紛上門探望他,想看看這位“李家大郎”回來以後是不是多了三頭六臂。

若不是春闈在即,這些學子也忙,怕是三不五時就要拉他出去喝酒。

不過,國子監裡還是有一位學子不但不忙,而且還真的拉李銳出去喝酒的。

那就是國子監的掌議齊邵。

醉霄樓裡。

李銳沒有點酒,而是叫了一壺清茶,陪著齊邵共飲。

“怎麼看你臉上愁雲密布,我九死一生回來,你就給我看這個臉?”李銳啜著清茶,看著齊邵一臉無奈,沒好氣地說。

“你曆劫歸來,雖然是人人稱頌,可也榮登京城小輩最討厭的公子之首,其實你應該和我一樣的臉色才對。”齊邵把空酒杯丟在桌子上,用一根筷子敲著玩。

“我管彆人怎麼看,我又不為他們過日子。”李銳不以為然。

“好氣魄!我若是要有你這樣的豁達就好了。”齊邵敲杯子的手一重,發出“噔”的一聲清響。

“陛下對我家下詔了,我必須要參加今年的科舉。”

李銳抬了抬眼。

“雖說你是齊氏嫡子,可以蒙蔭入朝,不過科舉晉身方能顯出你的能力,你為何不喜?”

“我誌向不在仕途。”齊邵歎了口氣,“我從小看著我爹教書育人,得到世族、勳貴和寒門子弟們的尊敬,心中很是羨慕這樣的生活。朝堂和民間,三派之爭一直沒有停歇過,可是在國子監,大家雖然也分門第,畢竟還是同進同出,也能相處融洽,恍如淨土一般。”

“我將來希望能蒙蔭入國子監,也不指望能成為祭酒,哪怕是一博士、一經師,也是好的。國子監是學子們踏入大楚朝堂的起始之地,若能多一些中正平和之人,大楚各方的聲音也能清淨許多。”

“可是陛下這次下了詔令,我就不得不進入朝廷了。”

李銳看著這位好友,隻能默默倒掉了清茶,往茶杯裡倒上一杯酒,陪著他一起喝。

像他們這樣人家的孩子,是很難自己選擇未來如何的。齊邵確有大才,而且十分務實,大楚的世族中,在這一輩裡,少有這樣能乾的子弟。

也正是因為他有才,各方也不會任由他躲進國子監裡。若他願意藏拙也好,偏他是個不願意裝傻的性子。

“十年間,隻開了兩次科舉,概因世族不願大量寒門進入朝廷,往往從中作梗之緣故。我家作為大族,本應站在世族一邊,而先皇為了平衡,將家父置於國子監祭酒一職,掌教導諸生,就算為了這些學子,也須得推動科舉一事。”齊邵放下筷子,“翰林院掌院原本是你父親,後來出身吳中大族的陸掌院接任,也是因為此事。”

“我家既要在世族中站穩,又不可得罪聖上,這麼多年來,過的十分局促。我父親推動科舉,而我則蒙蔭入朝,也是權衡後的舉措。我父親勤於王事,是因為他是祭酒,需履行司職,我蒙蔭為官,是表明家中的立場。”

“而如今,聖上一紙詔書,打破了這種平衡。我不得不科舉為官,而且還肯定要起表率。作為國子監祭酒的長子,身為國子監掌議的我,隻要一旦及第,怕是就要被聖上點中了。”齊邵沮喪的趴在桌子上,“我這麼多年來的清淨日子,怕是也要毀的乾乾淨淨。”

李銳摸了摸下巴。

“聽起來是挺可憐的。不過,你和我說這些做什麼?”

“我說的這麼明顯,你聽不出來?”齊邵誇張地瞪大了眼睛。“我在投誠啊!”

“你開玩笑吧,你和我投什麼誠!”李銳也把眼睛一橫,不可思議地說。

“唔?你想的太多了。”齊邵掃了李銳幾眼,故意嗤笑了一聲。

“李大公子,再過個許多年,我大概也有向你投誠的一天,可是就現在,我隻能把你當我的弟弟一般看待。這世間能讓我齊邵投誠的人,還沒有幾個。”

“那你要投誠……”難不成是他叔叔?

齊邵趴在桌子上,吊兒郎當地對著李銳上方拱了拱手。“我若他日入朝為官,怕是既不能被世家所容,又不受孤臣一派待見。我這性格,是不可能甘於老死在翰林院的,隻有求你叔父高抬貴手,不要也刁難我,如此,我才能爭出一條活路來。”

李銳心中一喜,這是要站在他們這邊嗎?

豈料他心中欣喜還沒過去,齊邵就又說道:“隻是,以我的出身,我是不可能投入勳貴一派的,所以我也隻能厚著臉皮,仗著和你交情,求李國公能略過我去。”

“我自己想做什麼都沒有用,我家中還有無數子弟,若我一旦站隊,以後我的兄弟姐妹、我族中的老幼,都要受此影響。我一想到我那迷茫的未來,就忍不住夙夜憂歎。”

“牆頭草所有人都會討厭,左右逢源也更像是刀尖上行走一般。我還想要做出一番成績,更加是難上加難。陛下一紙詔書,逼死我齊邵也!”

“你說這般大事,能不能直起身再講?明明口中說著投誠,結果連正色都沒有……”李銳翻了翻白眼,“你說吧,你到底要我乾什麼!”

齊邵從懷裡掏出一封信。

“喏,若是我能中了狀元,就把這個給你叔父。算是我的投誠書。”齊邵支起身子,將信遞與李銳之手。“若我沒中狀元,你就當這封信不在,毀了吧。”

李銳鄭重地點了點頭,將信放入懷中。

“我齊邵在國子監呆了七八年,國子監三百學子,兩百四十人是官宦貴族子弟,隻有六十是各地推薦上來的寒門子弟。我已經看了無數寒門學子如何苦讀,熬了六年方等到再開科舉,這些學子中不乏有大才的,可若是有的沒人舉薦,即使進士及第,吏部選試後也得不到官職……”齊邵看著李銳說道,“這還是國子監,天子腳下最高的學府。其他各地書院、以及散試的學子想要謀得一官半職,更是困難。”

“關鍵不在於科舉,而在於吏試。此關不過,科舉名存實虛,隻是糊弄天下人罷了。”齊邵一改方才的神態,正色歎道:

“大楚的種種弊端,我與其他好友早已歎過無數遍,也均下定決心,若以後能夠上位,必定攜手共進,改變這等不公平的格局。然而冰凍三尺非一日之寒,這也許需要十幾年,幾十年,甚至上百年才能改變……”

“但無論如何,陛下有開常科的想法,總是社稷之福,也是所有人的機會。我雖不能從國子監開始改變,跳入這潭渾水裡攪一攪的能力還是有的。隻是日後還能不能跳出來,就不得而知了。”

齊邵滿斟了一杯酒,對李銳舉起。

“我身邊的世族勳貴好友,多是受我影響,方才慢慢放下門第之見。你與李銘兩兄弟天性純善,又天賦出眾,更能體恤民間的疾苦,將來必成大器。齊邵先入這朝堂一步,盼兩位早日跟上,與我攜手,就如昔日賑災之時,能夠一齊並肩而行。”

李銳舉起酒杯,沉吟了一會兒,終是點了點頭。

“我不及你。我府上如履薄冰,逼得我與弟弟不得不上進。能體恤民間疾苦的,是我祖母而非我們兄弟。我也不知道我能走到多遠,做到什麼地步,但今日你對我所說的話,我都記在心裡。若有可以相助的一天,我必助你。”

李銳仰起頭,一飲而儘。

齊邵見李銳乾脆的應承了,驚喜地讚了一聲。

“好!愚兄就先行一步,在前方等你!”

李銳見齊邵心情好了許多,也替他由衷高興。

長輩們總覺得他們這些年輕人,懷揣的夢想和堅持都是少年意氣,就如一塊石頭,經過歲月的磨礪,總要磨去棱角,成為一塊圓石。

但他們卻忘了,就算如何磋磨,石頭總是石頭,不是泥土磚塊,依舊還保持著它的堅硬。

隻要最初美好的“本心”不變,就算環境變了,性格變了,這世界的一切,還是在向著好的一麵前進。

他相信齊邵有堅持本心的心性,也相信他有施展抱負的才能。自己雖然前途未卜,還不知能走到何處,但他確實會謹記齊邵現在的理想,也願意將來有能力時,幫助他實現他的初心。

李銳還沒有感慨多久,齊邵小酌了兩杯,又悲從中來,苦下了一張臉。

“又怎麼了……”李銳哀嚎一聲,“下次你要是來賣苦瓜的,不要喊我出來!”

“李銳,我問你,我今年多大?”

“咦,你今年應該可以加冠了吧?”

“我正是在愁這個……”

“我母親從我十歲開始,就給我相看各家閨秀……”齊邵的臉皺在了一起。“我一直是白身,家裡又不是什麼權貴之位,閨秀們的選擇多,陛下後宮也還空虛,我娘就給我一直看,一直看,加上我和我爹也沒想好我以後該走那條路,便不敢胡亂定親。如此才拖到了十六歲……”

“正好遇見了國孝。”

“如今我已到弱冠之年,馬上又要參加科舉,陛下沒有廣納妃嬪的意思,幾位皇子年紀尚小,閨秀們豈不是都在瞪大了眼睛,想要嫁個乘龍快婿?看看趙聃那樣的,都被追求的不敢出門,可歎我這美質良材,不知道要被什麼人給糟蹋了去……”

李銳實在是無語了。以前沒發現他如此自戀啊。

“你……你是不是想的太多了?婚姻大事,父母之命,媒妁之言,此乃人倫。更何況伯母不會為你胡亂挑選閨秀的。”

“我齊某的妻子,怎麼也得是和我一樣不同俗流才行。容貌倒還在其次。我娘隻會看人家姑娘好不好看,德行好不好,又怎麼知道我的想法……”

齊邵鬱卒地抱住了頭。

“這次,怕是在劫難逃了!”

李銳眨巴眨巴眼睛,實在不能理解齊邵在煩惱什麼。

且說李銳赴約回來,懷揣著齊邵給的信,匆匆入了擎蒼院,在臥房內把信收好。

臥房裡也有好幾處暗格,正如叔父李茂所言,這處禦賜的宅中處處都有驚喜,他與弟弟隻找了幾天,已經找到了好幾處。而他房間裡的幾處暗格,倒不是他們找到的,而是他回憶當年父母的行為,一點點摸索到的。

他甚至還在床頭的暗格裡找到了一把吹毛斷發的小刀,隻有巴掌大小。